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游离子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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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护花剑(修改版)》(未删节1-51章全本)

本帖被 Diss 執行提前操作(2015-04-10)
原着:东方玉   花间浪子改编



江西武功山,在安福、萍乡两县接界处,雄峻挺拔,诸峰环峙;
但它山脉,却东起醴泉县南,西迄湖南攸县,横亘三百余里,成为宇内名山之一。



第01章神秘新娘
  江西武功山,在安福、萍乡两县接界处,雄峻挺拔,诸峰环峙;但它山脉,却东起醴泉县南,西迄湖南攸县,横亘三百余里,成为宇内名山之一。在武林中,武功派也同样算是名门大派之一。武功山以白鹤峰及雷岭为最高,武功派因之也分为道家和俗家两个门户。
  道家是在白鹤峰上的白鹤观,那是玄门弟子,江湖上称之为白鹤门;俗家在雷岭,称之为武功门。久而久之,大家叫惯了白鹤门、武功门,就没有人再称他们为武功派了。在武功山脉头上,分宜县南,有一座大行山,南麓有一座丁家庄,老庄主丁南屏,就是武功门的名宿。
  膝下有三个儿子,老大丁伯超,已经有四十出头,是南昌武威镖局的总镖头,妻子姚淑风,是同门师妹,只有一个女儿,取名小凤。老二丁仲谋,三岁而夭。老三丁季友,今年才二十五岁,却生得剑眉朗目,温文俊逸,不但博通经史,就是家传拳剑功夫,也无一不精,最得丁老爷子疼爱,一直留在老爷子的身边。
  丁季友既然具备了这些条件,自是许多少女心目中的白马王子。不,是丁老父子许多有女儿的亲朋好友的乘龙快婿。打从丁家老三十六岁那年开始,说媒的人,就一直没有间断过,但丁季友却始终没认可过。丁老爷子问他的时候,他不是推说自己志切练功,至少也要武功有了根基再说,就是说自己年纪还小,大丈夫何患无妻?
  有时被丁老爷子逼急了,只得红着脸道:“爹,这是孩儿终身大事,这是一生一世的事,你老人家不要勉强孩儿咯。”丁老爷子虽然希望他早日成亲,但看他有此志气,只好含笑点头。就这样一直耽误下来,远近有女儿的人家,背地里都笑丁家老三,看他这般挑剔,将来难不成想去给皇帝老子招亲,当驸马爷?
  可是今年年初,丁家庄却传出了喜讯,丁家老三订在三月三日上已良辰要成亲了。这消息很快就传了开来,方圆百里,听到突如其来的消息,莫不感到十分惊奇,不知新娘是那一家的大家闺秀,武林望族?如今由丁老爷子出面的喜帖已经发出来了,只知道女方姓祝,是南昌府八方镖局总镖头「金刀镇八方」谢传忠老英雄的义女。八方镖局乃是八卦门所经营,金刀镇八方谢传忠,和丁老爷子是四十年前的拜把兄弟。
  这门亲事,自然轰动遐迩,少说也是江西省的一件大事,但大家只知道新娘是谢老英雄的义女之外,她究是谁家闺女?就没有人知道了。丁家庄的人,更是守口如瓶,不青透露半点口风。于是新娘的来历,就成了谜,暗地里大家难免互相探询,猜测不已。
  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
  三月三日天气清爽,这是一个晴朗的好日子,丁家庄从里到外,到处都张灯结彩,喜气洋洋。喝喜酒来的贺客,差不多三天前都已陆续赶来,由丁老爷子的几个师侄担任迎宾,把赶来的贺客,分为年长的和年轻的两种,分别招待到书房和西花厅去。
  丁老爷子是武功门名宿,在武林中颇有盛名,因此年长的贺客,都是丁老爷子的旧识,就招待到东首的书房待茶。年事较轻的贺客,则是丁伯超同辈友好居多,他是南昌武威镖局的总镖头。武威镖局可是武功门的事业,总镖头交游广阔,自然会有许多朋友会赶来道贺,就招待到西花厅奉茶。
  贺客中当然也有不少是女眷,则由丁伯超妻子姚淑凤接待,在第二进休息。另外还有一些是丁家庄附近的乡亲故旧,和不请自来的江湖朋友,则由两位师侄分别接待,在大厅两边的东西两厢奉茶。老管家丁福,则是前厅的总提调,一切事儿都由他作主安排,今天可忙得他奔进奔出,不停的用手拭着额头上的汗水。
  三天来,每一餐都筵开数十席,好不热闹。这时差不多申酉之交,离大行山丁家庄五里外,大路左侧一片松林前面,有三个身穿青布长衫四十出头的汉子,正坐在林下大石上歇足。今天是丁家庄办喜事,这条路上,车马络绎,行人不断,走累了歇息,也是常有之事,自然不会有人去注意他们。
  坐在中间的一个汉子抬头看看天色,朝他两个同伴说道:“快酉时了,花轿就要来了,令主怎么这时候还没来呢?”
  他左首一个汉子笑道:“该现身的时候,令主自会现身,你急什么?”
  中间汉子道:“不,这件事儿可不能办砸了,听说花轿是由八方镖局的谢老儿亲自护送前来,这谢老儿是个扎手人物,还有赶去迎亲的丁家老三,也不易对付……”听他口气,好像守在这里,要有什么行动。
  右首汉子轻嘿一声道:“老胡,你今天怎么啦,咱们兄弟几时办砸过事儿?谢老儿那几手算得什么,他一帆风顺,几十年没出过事,是他祖上有德,一直没遇上咱们兄弟,丁家老三,哈,那只是雏儿罢了,更不值一提,就是令主不来,凭咱们三个,还不是手到擒来,稀松平常的事儿。”他话声甫落,突听有人轻笑了一声。
  右首汉子抬眼望望同伴,冷然道:“你们笑什么?”
  他左首两人同声道:“谁笑了?”
  右首汉子道:“方才明明有人轻笑了一声,不是你门,这里还会有第四个人?”话刚说完,只听有人轻咳了两声,咳声是从他们背后的松林中传出。这回其余两人也听到了,三个人不约而同虎的站起身来,面向松林。右首汉子沉声喝道:“林里是什么人?”
  松林内适时走出一个头簪道髻,身穿灰布道袍的枯瘦老道人来。这枯瘦老道一脸病容,又黄又瘦,连两个眼眶也凹了下去,颏下疏疏朗朗长着一把苍须,右手中指上挂了一柄灰白色的木柄拂尘,看到三人,慌忙稽道:“无量寿佛,好了,好了,总算遇上三位施主了……”
  左首汉子逼上一步,喝道:“老道士,你躲在树林子里,听到了什么?”
  右首汉子跟着跨上一步,喝道:“刚才那声轻笑,就是你……”
  那枯瘦老道不觉后退一步,说道:“这三位施主误会了,贫道刚从里面走出,怎么会听到三位说的话?”
  中间汉子喝道:“你在树林子里干什么?”
  枯瘦老道不觉又后退了一步,才道:“贫道是替一位施主找人来的,他告诉贫道,和他约好了在这里等的一共是三位施主,其中有一位姓胡的施主……”他刚说到这里,只听一阵吹吹打打的乐声,从远处传了过来。
  左首汉子瞿然道:“花轿来了。”
  中间汉子急急问道:“我就姓胡,快说,是什么人找我?”
  枯瘦老道道:“那位施主年约四十来岁,身上穿一件蓝布长衫,哦,他右手还拿着一把摺扇……”他这几句话的工夫,那吹吹打打的乐声,已经渐渐接近。
  中间汉子问道:“他有没有说找我们有什么事吗?”
  “这个……”枯瘦老道微微顿了一下,才道:“那位施主倒没说什么,不过……”
  左首汉子因花轿渐近,喝道:“你有话快说,少吞吞吐吐的。”
  “是,是。”枯瘦老道连声应「是」,躬着身,打了个稽首,才道:“那位施主怕三位不信,还特地把这个交贫道带来,说三位看了这个,自会相信。”原来他左手掌心,早就握着一块钟形的金牌,直到口中说着「这个」二字,才摊开手掌,把金牌朝三人亮了出来,三个汉子看得不禁一怔。
  中间姓胡的急急问道:“请问道长,令主现在哪里?”
  枯瘦老道回身一指林内,说道:“就在里面,贫道替三位施主带路。”举步往里首走去。这时一阵吹打之声,夹杂着得得蹄声,一行人簇拥着披红结彩的花轿,已经来到林前。
  右首汉子急道:“花轿已经来了。”
  枯瘦老道回头道:“那位施主曾说,三位不用管花轿的事了。”说完,自顾自的扭头就走。
  中间汉子道:“令主可能另有计较,咱们见过令主再说。”三人没有再说,紧跟着枯瘦老道身后走去。
  这片松林相当茂密,只要看枯瘦老道急匆匆的在林中闪动奔行的身法,就算练过几年,身手也并不高明。这样走了盏茶工夫,入林渐深,连日光都被遮掩得有些幽黯,从林中吹出来的风,也凉飕飕带着点寒意。中间汉子忍不住问道:“喂,道长,令主究竟在哪里?”
  枯瘦老道忽然脚下一停,举起拂尘朝前一指,含笑道:“到了,三位请看,那位施主不就坐在大树底下,等着三位吗?”中间汉子就跟在他身后,他这一侧身指点,果然看到前面不远的一棵老松树下,正有一个人倚着树身,瞑目而坐,听到自己等人的脚步声,连眼也没抬一下,那不是令主还是谁来?
  他究是在江湖上闯荡多年的成名人物,目光一瞥,就已看出情形不对,令主这般不言不动的倚树而坐,不是受了极重内伤,就是被人制住了穴道。心念一动,立即右手一探,一只粗大的手掌疾快按上枯瘦老道后心,沉喝道:“快说令主怎么了,是被什么人制住了穴道?”
  枯瘦老道生似并不知道,这支手掌按上他后心是会要命的,急忙回头道:“贫道已经走得很快了,现在已经到了。胡施主再推出一把,这里满地都是松根,一不小心,就会绊脚,贫道上了年纪,摔上一跤,老骨头脆得很。”他还当姓胡的汉子推着他,要他快走,说话之时,果然脚步加快了些,三脚两步,就踉踉跄跄的奔到大树之下。
  三个汉子没去理他,从他身边抢出,迅疾掠到令主身前,这一近身,就可确定令主是被人点了穴道。中间汉子没再说话,右手迅快的朝令主身子连拍了三掌。要知各门各派的点穴手法,虽然各不相同,但也只是大同小异而已,所以解穴手法,也都可以适用,只有极少数的几种独门手法,才会解不开。
  中间汉子三掌拍落,那令主依然一动不动,枯坐如故,这下三人看得不禁一楞,中间汉子急忙再次伸出手去,在令主身上连揉带推的揉了一阵,令主还是坐着没动。中间汉子眼看自己依然无法解开令主穴道,抬头望了枯瘦老道一眼,喝道:“令主交代你找咱们的时候,是不是还好好的?”
  枯瘦老道忙道:“已经不大好了。”
  中间汉子道:“你可知是什么人点了令主的穴道?”
  枯瘦老道点头道:“这位施主还是贫道把他扶着坐起来的,怎么会不知道?”
  左首汉子喝道:“你还不快说,是什么人制住令主穴道的?”
  枯瘦老道忽然笑了笑,用手指指鼻尖,说道:“这里没有第三个人,自然就是贫道了。”三人听得又是一怔。他们动作丝毫不慢,不约而同「唰」的一声,掣刀在手,身形闪动,一下品字形把枯瘦老道围在中间。中间汉子怒喝道:“好个老杂毛,还不快去解开令主穴道?”三柄厚背钢刀刀光闪烁,直指着枯瘦老道,只要你口里迸出半个「不」字,准会让你尝尝三刀六洞的滋味。
  枯瘦老道对他们手中闪闪发光的钢刀,生似视若无睹,笑了笑道:“贫道要三位施主到这里来,就是为了要告诉三位一件事,凭你们这点能耐,想动丁家庄的花轿,真是太自不量力了,回去捎个信给你们主子,叫他安分点。”
  三个汉子听得大怒,口中暴喝一声,三柄钢刀闪电般划起三道刀光,朝枯瘦老道交叉劈到。这三人生相剽悍,出手凌厉,足见一身武功极不含糊,那知刀光乍起,明明被围在中间站着没动的枯瘦老道忽然不见。三人耳中只听那老道笑了一声,顿觉身上骤然一麻,再也动弹不得。
  接着只听那老道续道:“你们就待在这里吧,十二个时辰穴道自解,记住了,贫道交代你们的话,务必带到。”三个汉子就这样手持钢刀,作出互砍模样,楞楞的站在树下,枯瘦老道话声一落,从容朝林外走去。
  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这时已是酉戊之交,丁家庄花轿进门,新郎、新娘拜过天地,送入洞房。这时候喜筵巳开,前后两进,张灯结彩,照耀得如同白昼,喝喜酒的人敬酒的敬酒,闹酒的闹酒,到处杯光交错,乱烘烘的好不热闹。
  新房设在第二进楼上正屋里,这时妆台前红烛高烧,中间一张铺着红毡的圆桌上,金杯银箸,放满了一席佳肴,新郎、新娘并肩而坐,这是他俩共同生活开始的第一餐——合卺酒。新郎丁季友如愿以偿,自是春风得意,一脸喜色;新娘祝秋云得婿如此,自是满怀甜蜜,但也不胜娇差。
  就在此时,蓦地一声龙吟般长啸,划空而来。前后两进酒席上,虽然贺客喧哗,但这声长啸,几乎每个人都听到了。丁家庄的贺客,自然都是武林中人,而且也都是江湖上有头有脸的人,自然听得出这声长啸,来人功力深厚无比。喧哗闹酒之声,不约而同立时静止下来,数百双目光,不约而同朝划空摇曳而来的啸声投去。
  这原是一瞬间的事,啸声乍歇,第一进屋脊上忽然出现了一个身穿青袍,面情冷漠的中年人。他当然不会是赶来丁家庄喝喜酒的贺客,如果是贺客,应该从大门进来,不会随着啸声泻落到屋脊上了。大厅中间上首一席,坐着的是主人翁丁南屏,干亲家谢传忠,还有几位贵宾那是:少林南派俗家掌门人仲子和、六合门掌门人沈瘦石、武功门掌门人邵南山、白鹤观主松阳子、还有两个则是丁老爷子的师弟况南强、耿南华。
  因为这声长啸异常刺耳,丁老爷子微微一怔,慌忙离席而起。他这一站起,干亲家谢传忠也陪着站起,仲子和、沈瘦石、邵南山、松阳子等人也不觉跟着站了起来。主人站起来了,其他十余席上的人也不觉站了起来。丁老爷子连忙拱着手道:“诸亲好友,快请坐下,没有什么事。”
  他举步走到大厅门口,望着屋脊上的青袍人抱抱拳道:“朋友光降寒庄,老朽有失迎迓,请下来喝杯水酒如何?”在他说话之时,谢传忠、邵南山等人也已走到他身旁。正在招呼宾客的丁伯超也急步赶了过来,站到爹的身旁。
  青袍人负手站在屋脊上,冷漠得有如一座石像,对丁老爷子说的话,恍如不闻。但这时候,屋脊上又唰唰两声,出现了三个身穿青布劲装的汉子,肩头露出飘着红绸的刀柄,迅速垂手站到青袍人身后。这一情形,不用说也可以看得出他们是青袍人的手下,因为他们轻功不如青袍人,所以落后了一步,但只要看他们掠来的身法,一身武功已是相当高明。
  丁伯超眼看青袍人站在屋脊上,听到爹说的话,不理不睬的模样,心头不禁有气,大声喝道:“朋友夜闯丁家庄,究是何方高人?家父说的话,朋友总听到了,有何见教,但请明言。”
  青袍人目光如电,冷冷的道:“你们快叫新……”但刚说出「新」字,突听左厅席上,有人噫了一声道:“你们怎么来了?”接着又道:“他们四个,没你丁总镖头的事。”
  这句话好像是对丁伯超说的,话声甫落,只见南首屋脊上,青袍人面前忽然多了一个身穿灰布道袍的瘦小老道人,腰间布条上还斜插着一柄拂尘,像是刚从下面纵上去的。但大厅和两厢数十席上这许多人,竟然没有一个人看到他是如何上去的。
  丁伯超心中更是一怔,这大天井两侧左右两厢共有二十席酒筵,坐的都是一些丁家庄附近的乡亲故旧,和不请自来的江湖朋友,由两名师弟负责接待。这个灰衣瘦小老道,自己并不认识,不知是什么人?再说灰衣老道刚在青袍人面前现身,青袍人不由自主的后退了一步,右腕抬处,手中已多了一柄两尺长的精钢摺扇,豁的一声摺扇就像半月形的打了开来,精光闪动,一望而知摺扇每一片扇页,都锋利如刀,拿在手中宛如一柄开山大斧。
  青袍人身后三个劲装汉子也毫不含糊,同时唰的一声,各自掣出厚背钢刀,品字形围上去。这一段话,说来稍嫌费时,实则仅是灰衣老道在青袍人面前现身的一瞬间事。灰衣老道嘿然道:“贫道已经告诉过你,不准上丁家庄来,你自以为运气解开穴道,就可以不理贫道说的话了么。”
  青袍人似是怒极,双目精芒如火,口中「嘿」的一声,右手翻动之际,精钢摺扇划起一道精芒,有如巨轮般朝灰衣老道身前辗了过去。这一片精芒,快得无以复加,凌厉无前,直把丁老爷子、谢传忠等人看得莫不耸然动容,但因双方相距极远,一时之间,谁也来不及出手抢救。就在此时,突听有人喝了声:“去罢。”
  喝声入耳,但见青袍人摺扇划出的一轮精光,原式不变,摹地凌空飞起,一团耀目精光就像皮球一般,朝庄外划空激射出去,去势之快,快若彗星。那三个劲装汉子一见令主被灰衣老道连扇带人飞摔出去,口中不约而同吆喝一声,三条人影一闪,品字形向中间扑到,三柄厚背钢刀迅快无伦朝灰衣老道劈落。
  这一着,当真声到、人到、刀到。任你灰衣老道有多高的武功,也会措手不及。但事实上却并不如此,大家没看清灰衣老道是如何出手的,但大家却看到雪亮的刀光像一道长虹般呼的一声朝庄外飞去,接着第二道长虹又相继飞起,第三道长虹也在第二道长虹之后,衔尾飞了出去。
  这三道长虹相继飞去,自然是三个青衣汉子连刀带人被灰衣老道依次摔了出去,但大家弄不懂三个青衣汉子是同时攻上去的,几乎很难分辨出先后来,何以灰衣老道在他们同时抢攻而上的一招之间,能够从容不迫的一个接一个挥手摔出?
  大家还在仰首看着一道接一道飞出去的长虹,等三道长虹消失,南首屋脊上的灰衣老道,也忽然失去了踪影,只有他苍老声音却在此时飘进大厅:“现在没事了。”
  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丁家老三丁季友和祝秋云结婚之后,小两口十分恩爱,自是不在话下。结婚那天晚上,虽有四个不速之客光临;但从对方现身说不到两句话,就被一个灰衣老道揽了过去,把他们一个个掷出庄外。当时也曾引起一番揣测,却因这件事对丁家庄并没有构成什么威胁,事过境迁,大家也就渐渐淡忘。
  只有丁老爷子觉得事情不会如此简单。他既想不出自己有何仇家?也不认识那四个人,只有嘱咐老大丁伯超对武威镖局凡事小心,也交代老三丁季友日常多注意些庄上的事儿,同时也要管事丁福,加强庄上防护,和多加巡逻的人。
  说起丁福,庄上所有的人,除了丁老爷子,没一个不称他一声「福老爹」。他一身武功,当年还是和丁老爷子从小一起苦练出来的,如今虽然上了年纪,却并没有搁下来。每天一清早,就在他住的小院子里,练得虎虎生风,劲气充塞整个院落,武功稍差的人,根本无法走得进去。大家背地里给他起了一个外号,叫做「金甲神」。福老爹平日里待人接物,和和气气,但一旦激怒了他,腰背一挺,须发戟张,也确实有些金甲神的威势。
  如今丁季友婚后已经三个月了,丁家庄一切平静如往,没有发生过一丁点的事故,连丁老爷子也把老三结婚那晚的事儿,淡然忘之。
  一钩新月斜斜挂在天空,月淡星稀,夜色已深,天气还是相当炎热。新房里(新婚才三个月,当然还可以称之为新房)只有妆台上还点着一盏银虹,灯光柔和而不太明亮,靠南的两扇花格子窗,并没关上,还是没一点风。
  丁季友身上穿着一套白纺绸衣裤,脚上拖着一双凉鞋,还在不停的挥着蒲扇,但他身边一张小几上,却沏了一盅热茶。喝茶当然要喝热的,尽管挥汗如雨的大热天,还是喝热茶才能解渴。祝秋云坐在她丈夫身边,手中也在扇着蒲扇,但她三扇之中,却有两扇扇着丈夫。
  这一情形两人虽然没有互相依偎,但坐得很近,话声也说得很轻,近于喁喁情话,新婚燕尔,有甚于画眉者?小两口还在乘凉。中伏天气,正是最热的时候,就是晚上,燥热也并未稍消。祝秋云用手抿着小嘴,轻轻打了个呵欠,偏头道:“三郎,老爷子要你明天到南昌去,时间不早了,还是早些睡吧。”
  丁季友喝了口茶,放下茶盏,朝她含笑道:“天气这样炎热,睡也睡不着,还是再坐一会,凉快凉快的好。”话声甫落,突然房门口有人冷冷的「嘿」了一声。丁季友一怔,别过头去,朝房门口问道:“门口是什么人?”房门适时被人推开,一个人影缓步朝房中走来。
  要知丁家庄虽是武林中人,老爷子家规素严,这第二进内住的是女眷,平日连庄丁们都不准进来,何况这里还是上房。丁季友夫妇很快站起,目光一注,才看清进来的竟是一个身穿青纱长衫的陌生男子,一手摇着摺扇,一双炯炯有神的目光,望着丁季友夫妇,脸色冷漠,嘴角微撇,似笑非笑,一看就知他没安着好心。
  丁季友双眉一竖,冷喝道:“朋友是什么人,夜闯人家闺房,所为何来?”
  青衣人只看了他一眼,没加理睬,就朝祝秋云道:“香珠,你知罪吗?”他叫出「香珠」二字,听得祝秋云娇躯机伶一颤,不自觉的后退了一步,望着青衣人惊颤的道:“你……”
  丁季友看得大怒,一下挡在娇妻身前,喝道:“朋友究是何人……”
  青衣人左手一挥,冷哂道:“没你的事,还不给我滚开。”他这右手一挥,不知使的是什么手法,丁季友骤不及防,但觉对方手势一下拂上自己右肩,几乎连闪避都来不及,半边身子骤然一麻,就再也动弹不得。
  青衣人再也没去理他,右手缓缓从怀中取出一件东西,手掌一摊,朝祝秋云面前送去。祝秋云方才听他叫出「香珠」二字,心中已可猜到他是什么人了,此时看到他平摊的手掌上,赫然是一块钟形金牌,一时不禁脸如土色,慌忙躬身道:“小女子拜见令主。”
  青衣人轻哼道:“你既已知道本座身份,还不快跟本座回去?”
  祝秋云急得流下两行泪水,扑的跪到地上,连连叩头道:“令主开恩,小女子不能回去,已和三少庄主结了婚,还望令主开恩,求求你老,放过小女子,小女子会感激你一辈子……”
  青衣人道:“你私自逃出山来,已是死罪,论咱们的律条,收容你的人家,都一律格杀无赦,本座只要你跟我回去,已经法外施仁,你真要本座出手吗?”
  祝秋云站起身,又后退了两步,望着青衣人道:“小女子不能回去……我……已经有了三个月身孕了,小女子死而无怨,但我怀的胎是无辜的,求求令主,可否宽限几个月,等小女子生产之后,一定随你老回去。”
  “不行。”青衣人道:“本座说过,论律连窝藏你的人家都不能放过,我已经答应你不为难他们一家了,你则非立即随本座回去不可。”
  祝秋云泪如雨下,朝青衣人哀求的道:“小女子求求令主,求求你老……能否再宽限三天,好让小女子和他……他……诀别……”她说得凄楚可怜,哀哀欲绝,双膝一屈,又跪了下去。
  青衣人回头看了被制住经脉的丁季友一眼,略现犹豫道:“不成,本座奉命行事,就是半日也不能停留,今晚本座非把你擒回去不可。”倏地跨上一步,右手朝前拂落,一把挟起祝秋云的娇躯。双足一点,恍如一缕青烟,穿窗而出。丁季友被拂中经穴,身不能动,口不能言,连神志也恍恍惚惚不大清楚,只是呆若木鸡的站在那里。
  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
  天色渐渐由黑暗而黎明,现在已是日高三丈。伺候新娘子的春花走近新房门口,发现房门只是虚掩着,还以为三少夫人已经起来了,急忙推门走入,一眼看到三少庄主站在房间中间,这就躬着身道:“三少庄主早。”三少庄主楞楞的站在那里,依然不言不动,房中没见到三少夫人,南首的两扇窗户敞开着,连梳妆台上一盏银缸里灯蕊还透着火光,没有熄去。
  春花心里感到有些不对,忍不住问道:“三少庄主,三少夫人呢?”三少庄主还是没有开口,站着不动。春花越看越觉得不对,赶忙走到三少庄主面前,问道:“三少庄主,你怎么了?”三少庄主还是一动没动,一言不发。
  这下春花证实不对了,急忙一个转身,奔了出去,口中叫道:“春兰,你在那里?”
  春兰是侍候大少夫人的丫环,听到春花的叫声,急忙从房中闪了出来,低叱道:“春花,你这是做什么,大惊小怪的……”
  春花忙道:“春兰,你快去禀报大少夫人,三少庄主房里出了事啦。”
  春兰问道:“你不会说得清楚一点,三少庄主房里究竟出了什么事?”
  春兰道:“三少夫人不见了,三少庄主站在那里不言不动,好像中了邪。”
  春兰道:“会有这等事?”
  春花道:“我来找你,就是想请大少夫人过去瞧瞧。”
  春兰点点头道:“好,我这就去禀报大少夫人,你随我来。”一个转身,急匆匆朝左首一个房中奔了过去。春花随着她走近门口,春兰已经搴帘走入,脚下一停,躬身道:“大少夫人,春花想请大少夫人过去看看三少庄主。”
  春花赶紧跟着躬身道:“小婢春花叩见大少夫人。”
  大少夫人姚淑凤侧身坐在妆台前面,她虽是三十出头的人,看去最多不过二十七八,柳眉凤目,清秀脱俗,身形也依然婀娜多姿,不像生育过小孩的人。她听得奇怪,凤目一抬。朝春花问道:“春花,三少庄主怎么了?”
  “回大少夫人。”春花忙道:“小婢刚才推进门去,不见三少夫人,只有三少庄主站在中间。小婢叫了他两声,三少庄主始终不言不动,好似中了邪一般,小婢看这情形不对,就赶来找春兰,想请大少夫人过去瞧瞧……”
  说到这里,又补充道:“哦,房门南首两扇窗户敞开着,妆台上银缸未熄,还有……床上薄被也摺叠得好好的,好像昨晚没人睡过……”
  姚淑凤和丈夫丁伯超,乃是同门师兄妹,也算是武林世家出身,不但一身武功不输乃夫,江湖掌故也听得多了。照春花所说,三少庄主不言不动,可能是被人点了穴道,这会是什么人呢?一面急急问道:“弟妹不在房里?”
  春花道:“小婢没看到三少夫人。”
  姚淑凤回头道:“春兰,你到楼下去找找看,春花,你随我到三少夫人房里去。”春兰答应一声,迅快的往楼下奔去。
  春花走到前面,领着大少夫人来至三少夫人房中。姚淑凤目光一抬,就看到三弟季友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,房中情形也正如春花所说,妆台上银缸未熄,南首两扇花格子窗敞开着,床上薄被也摺叠得整整齐齐,显然昨晚两人都不曾在床上睡过。
  是小两口口角了?这不可能,三弟和弟妹新婚燕尔,看他们聊聊我我,十分恩爱,不可能发生口角,弟妹好像不会武功,自然更不可能因一点小事情,就点了三弟的穴道。
  这一段话,原只是姚淑凤跨进房门,目光一瞥间的事,她急忙走到三弟身边,纤手扬处,连拍了三弟身上三处大穴。那知三掌拍落,丁季友依然定着身子一动没动。姚淑凤看得暗暗一怔,忖道:“这是被什么手法制住的?”
  只听春兰气吁吁的奔了进来,叫道:“回大少夫人,小婢找遍了楼下,没找到三少夫人。”
  姚淑凤抬目道:“你快去书房请公公上来。”春兰答应一声,回头又匆匆往楼下奔去,原来丁老爷子丧偶已有多年,近年来又耽禅悦,一个人住在前进书房里。春兰走后,姚淑凤又仔细的在房中察看了一遍,也看不出一点什么痕迹来,心中只是嘀咕着:“弟妹会到那里去了呢?”
  只听一阵轻快而稳的脚步声从门口传来,丁老爷子身上穿着一套短衫裤,一手提着竹根旱烟管从门外走入。姚淑凤慌忙迎上去,躬身道:“儿媳见过公公。”
  丁老爷子目光一抬,问道:“老三怎么了?”
  姚淑凤道:“三弟不知被什么人点了穴道,儿媳解不开,才要春兰去请公公上来的。”
  丁老爷子惊愕的哦了一声,提着旱烟管走近老三身边,然后把旱烟管交到左手,右掌一探,似抓似拿,连续推拿了四五处经脉。才听丁季友长长舒了口气,身子已能活动,倏地睁开眼来,看到丁老爷子,急忙叫道:“爹,噫,大嫂也在这里……”目光转动,只是没看到妻子,忍不住问道:“秋云呢?”
  丁老爷子问道:“老三,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?”
  丁季友一怔,不由矍然道:“昨晚……哦,秋云她……她怎么了?”
  姚淑凤道:“三弟,你先坐下来,慢慢的说,弟妹……我已经叫春兰去找她了。”
  丁季友心头蓦地一沉,说道:“秋云是不是被人劫了?准是那贼人把她劫走的……”他满脸气愤之色,突然发足朝房外冲了出去。
  丁老爷子沉喝道:“老三,你给我站住。”
  丁季友脚下一停,望着爹道:“爹,秋云她……一定是被那恶贼劫走了,孩儿……”
  “老三,为父一直告诫你,遇事要冷静,不可急躁,急躁最易偾事,看你年纪不小了,还是如此急躁。”丁老爷子徐徐说道:“救人固然重要,但至少也要先把事情弄清楚了,才能理出头绪来,像你这样盲人骑瞎马,乱闯,能闯得出名堂来吗?”
  姚淑凤在旁道:“是啊,三弟,你还是定定心,先坐下来,昨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,先说出来,大家也好琢磨琢磨。”
  丁季友应了声「是」,然后仔细想了想,才把昨晚自己和祝秋云还在窗前乘凉之际,发现房门口有人轻哼,接着走进一个身穿青衫,面情冷漠的中年人,一直说到自己骤不及防,被对方拂中经脉,详细说了一遍。他受制之后,发生了什么事,就不得而知了。
  丁老爷子一手掂着旱烟管,听得十分仔细,直待丁季友说完之后,才拢着双眉,沉吟道:“此人可能就是你成亲那晚,在屋脊上出现的四人中为首那个中年人了,他把新娘劫去,又有什么目的呢?”
  “唉。”他不待两人开口,轻轻叹了口气,又道:“那天晚上,如果没有那个灰衣老道把他们撵走,只怕早就出事了。”
  姚淑凤道:“公公,依你老人家看,这会是什么人把弟妹劫去的呢?”
  丁老爷子敲着火石,把火绒塞到熄去的烟斗之中,吸了两口,才道:“这个为父一时也说不上来,但从他制住老三的这记拂穴手法看来,此人武功之强,只怕为父也不是他的对手,无怪举手之间,老三连封解、闪避的余地都没有了。”
  丁季友愤然道:“那是孩儿骤不及防,才会被他所乘。”
  丁老爷子微微摇头道:“不然,此人手法十分持殊,就算为父,也未必能躲闪得开……”说到这里,忽然站起身道:“老三,你随为父下楼去。”话声一落,一手摸摸下巴,回头看了大媳妇一眼,嘴皮微动,敢情是以「传音入密」交代她什么事了,接着转身往外行去。
  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
  丁季友答应一声,就跟着老爸身后,一齐往楼下而去。父子两人来至前进书房,丁老爷子在一张太师椅上坐了下来,伸手指指对面一张木椅,说道:“老三,你也坐下来,先让头脑冷静一下。”
  丁季友依言坐下,一脸惶急的抬头道:“爹,孩儿怎么能静得下来?秋云……她只是一个弱女子,她被贼人掳去,生死未卜,孩儿……”
  丁老爷子蔼然点头道:“孩子,为父了解你此时的心情,但越是遇上使人无法能够冷静的时候,也就越需要冷静。救人固然如救火,但总要理出一个头绪来,能够把握线索,才不致茫无目的的乱钻。”
  刚说到这里,只见丁福匆匆走入,朝丁老爷子垂手道:“回老爷子,你老交代的事儿,小的已要丁乾、丁强两人兼程赶去了。”丁季友不知老爹交代福老爹去办什么事?忍不住抬头朝丁福看去。丁老爷子点点头,吸了口烟,朝丁季友笑道:“老三不用急,也许很快就会有消息传来,也说不定。”
  丁季友道:“爹,你老人家究竟葫芦里卖什么药呢?”
  丁老爷子不觉豁然笑道:“老三,你想想看,你的新媳妇儿被贼人掳去,咱们丁家庄还能在江湖立足?因此,方才为父听春兰来报,说三少夫人失踪,你也被人制住了穴道,就想到此人极可能和你成亲那晚的四个人有关系……”
  口气微顿,含笑道:“好在咱们这里,是在武功山区之中,沿山村落,都有咱们武功门的弟子门人,外人进入山区,他行踪再隐秘,也无法隐秘得了,如果有人掳了秋云,总不会长出翅膀来平空飞上天去……”
  丁季友眼睛不觉一亮,说道:“你老人家说得是。”
  丁老爷子道:“所以为父在上楼之前,就交代阿福,派两个人去,一个赶去南昌,沿途先知会各处村落的本门弟子,注意可疑人物,并要老大立即赶来,由东朝西,沿途听取消息;一个赶去雷岭,要你况师叔派人向西查探可有可疑人物过境?最迟在日落前总会有消息可以传来了。”
  丁季友喜形于色,说道:“爹真是算无遗策。”
  丁老爷子微微摇头道:“但为父看到你被制住经穴的手法之后,就感觉到只怕事情并没有为父想像的那么简单。”正说之间,只见姚淑凤款款段段的从外走入,手中还拿着一个蓝布小包。丁老爷子目芒飞闪,一手捻须,朝大媳妇微微笑道:“你可是找到什么了吗?”
  姚淑凤应了声「是」,把手中拿着的蓝布小包双手呈上,放到几上,说道:“公公请看这个……”丁老爷子打开蓝布包,包中竟是一管粗如儿臂的黄铜针筒,另外还有一枚穿着红绳,像铜钱大的银牌。
  丁老爷子目光一注,不禁微微变色,说道:“会是一窝蜂?”「一窝蜂」就是黄蜂针,一次可以射出七十二支细如牛毛的飞针,像一窝黄蜂,故名,是江湖上最霸道的暗器,如果再淬上剧毒,那简直就是阎王贴子。
  丁老爷子随手拿起那块银牌,正面雕刻着精细的花卉,翻过来,反面中间有一个篆书的「使」字,下面好像是码子字「二十四」。他反覆看着,抬目问道:“这两件东西,你从那里找来的?”
  姚淑凤道:“儿媳是从弟妹放衣物的箱底找到的,两件东西,就是用蓝布包着。”原来丁老爷子下楼之时,以「传音入密」交代姚淑凤,要她仔细搜查一下房间,包括祝秋云留下的衣物,看看是否有可疑的东西。
  丁老爷子面情凝重,说道:“一窝蜂是十分霸道的暗器,早经黑白两道一致公决,严禁使用,秋云衣箱中怎会有这东西的?”
  姚淑凤抬眼道:“公公是否看出这块银牌的来历?”
  丁老爷子微微摇头道:“老夫倒还看不出来,不过这块银牌,极可能是某种记号,因为它反面刻的「使」字「二十四」,分别是一个号码,像腰牌一样,藉以证明一个人的身份。秋云她不似会武的人,怎么会有这两样东西?”
  姚淑凤看了丁季友一眼,说道:“三弟,你知不知道弟妹究竟会不会武?”
  丁季友摇头道:“她从没和我谈论过武功,应该是不会武功。”
  姚淑凤道:“我想她也许不肯泄露身份。”
  丁季友道:“大嫂是说她会武功?”
  姚淑凤道:“我也只是猜测罢了。”她望望公公,又道:“方才公公曾说,这方银牌,极像腰牌,才使我想到弟妹会不会是江湖上那一个帮派逃出来的人?不然,她不会把这两件东西这样重视,要藏在衣箱底里了……”
  “唔。”丁老爷子点着头道:“有可能。”
  姚淑凤道:“还有一点,就是公公当日把她救来之后,有一段日子,她一直惶惶不安,好像有着极大心事,当时大家只当她被强盗吓破了胆,如今看来,她始终担心着追缉她的人一路寻来,直到最近,一直平安无事,她才放下心来,但没想到还是有人追查到这里来,把她劫持了去。”
  原来祝秋云是去年底,丁老爷子父子路过九江,在牯岭附近,遇上三个强盗行凶,把她救下来的。当时祝秋云自称父母双亡,无家可归,才把她带回丁家庄,也就在庄上住了下来。不料一向眼高于顶的丁季友对她竟然发生了情愫,丁老爷子也看她端庄贤淑,是个好媳妇儿,就亲自带着她前去南昌,找把兄谢传忠,命她拜在谢传忠膝下为义女,这样才不致贻人口实,才给儿子完婚。
  丁季友听大嫂一说,不禁升起一线希望,望着大嫂问道:“秋云会是那一个帮派的人呢?”
  姚淑凤道:“公公方才看了银牌,不是说不知它的来历吗?依我看,公公既然不知道,那么这个帮派不会是老帮派,也许只是江湖新兴的帮派,好在你大哥傍晚可以赶回来,问问他知不知道?”
  “不错。”丁老爷子点着头道:“老三,既然有这方银牌,总比一点线索都没有好得多,你大哥身为武威镖局总镖头,交游较广,就算他不知道,也总可以查得出点眉目出来的。”丁季友心里虽然十分焦灼,但也只好等大哥来了再说。
  这样一直等到上灯时分,不但丁伯超从南昌赶到,和他同来的还有三师叔况南强。武功门掌门邵南山,年已七十有五,从五年前的七十岁那年起,就已很少过问派中的事,一切都交给三师弟况南强处理,因此况南强也就是武功门实际的负责人。
  丁季友急忙迎了上去,躬身道:“小侄见过三师叔。”
  况南强含笑点头道:“二师兄在书房里吗?”
  书房中适时传出丁老爷子的声音笑道:“三师弟,你怎么也赶来了?”
  况南强由丁伯超、丁季友兄弟陪同跨进书房,立即拱着手道:“听丁乾传话,才知道这里昨晚出了事,小弟为了想明了情况,才特赶进来的。”
  “请坐,请坐。”丁老爷子摆摆手道:“大热天要三师弟跑上这一趟,真是不好意思,快坐下来再说。”
  况南强笑道:“二师兄怎的和小弟也客气起来了?”丁伯超跟着上前给父亲请了安。早有一名庄丁捧着面盆送上。况南强洗了把脸,一名庄丁沏了茶送上。
  况南强回身坐下,抬目问道:“二师兄,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?”
  丁老爷子道:“老三,还是你来跟三师叔报告吧。”丁季友应了声「是」,就把昨晚发现青衣人,以及自己被他用拂经截脉手法所制,一直说到大嫂在秋云衣箱中找出一窝蜂和一块银牌,详细说了一遍。
  况南强道:“那两件东西呢?”
  丁季友朝几上一指,说道:“就是这个蓝布包。”况南强打开蓝布包,取出针筒,仔细看了,就随手递给丁伯超,又取起银牌反覆看了一遍。丁季友问道:“三师叔,你老知不知道这块银牌的来历?是江湖上那一个帮派的东西?”
  况南强微微摇头道:“愚叔看不出来。”随手又把银片递给了丁伯超,说道:“伯超,你仔细看看,江湖上有没有使用这种银牌的组合?”
  “没有。”丁伯超沉吟了下,又道:“就算有,这种银牌也只是他们内部的信物,对外极端机密,外人也不得而知。”丁季友听得大感失望。
  丁老爷子点着头,唔了一声,问道:“三师弟,你从雷岭东来,这一路上,可曾听到什么消息?”
  况南强道:“二师兄不问,小弟也要向你报告,中午时分,丁乾赶去雷岭之后,小弟立即派出六个门人,向各处村庄的本门弟子传达下去,要他们分头查询从昨晚到今天,可曾看到一个穿青衣的中年人,或是有什么可疑人物经过?但据他们回报,根本不曾有外路人经过,据小弟猜想,这青衣人只怕并未从这条路走,否则各处村落不可能会没人看到的。”
  丁老爷子转脸朝丁伯超问道:“伯超,你呢?从南昌到咱们大行山这条路上,为父已吩咐丁强,知会了各地本门弟子,你经过之时,他们怎么说?”
  丁伯超道:“孩儿从南昌赶来,诸如丰城、樟树、临江、峡江、新喻等处,都有本门师兄弟沿途接应,他们也异口同声的说不曾发现可疑人物……”
  “这就奇了。”丁老爷子攒攒眉道:“这青衣人劫持秋云,就算他没有羽党,至少也有两个人,出了咱们丁家庄,不可能凭空消失……”
  丁伯超道:“这青衣人如果就是三弟成亲那晚在屋脊现身的人,他们那天晚上铩羽而去,昨晚再来,必有详细计划。而且可能对本门弟子遍布武功山脉,也打听得极为清楚,劫持到弟妹之后,自然要避开咱们耳目,因此孩儿认为他们可能是走了水道,试想船只往返,只要掩上舱篷,就没有人会发现了。”
  “这倒大有可能。”丁老爷子一手摸着花白胡子,沉吟道:“真要如此,倒是不易查访了。”
  丁季友道:“爹,目前唯一的线索,就在这块银牌上了,只要查出这块银牌是那一帮派的信物,就不难查到秋云的下落了。”
  况南强道:“二师兄,小弟觉得季友此话不错,目前只有一个办法,可以查出银牌来历。”
  丁季友眼睛一亮,急急问道:“三师叔有什么办法可以查得出来?”
  况南强道:“明天愚叔和伯超一起前去南昌,找丐帮南昌分舵主,他们江湖黑白两道人头较熟,问他可能会知道的。”
  丁老爷子微微摇头道:“这是咱们私事,怎好去麻烦丐帮?”
  况南强道:“二师兄,如果这块银牌确是某一帮派的信物,季友的媳妇儿确是这帮人掳去的,那就不是私事了,他们眼中如果还有咱们武功门,应该找二师兄明说,他们从武功山脉掳走丁家新媳妇,就没把咱们武功门放在眼里。咱们又不是找丐帮助拳,只要白分舵主把知道的告诉我们,这也是江湖道义,并没麻烦丐帮。”
  丁伯超也道:“爹,三师叔说得极是,孩儿和白分舵主极熟,他只要知道,一定会说的,就算他不知道,丐帮弟子遍天下,托他查一下,也未尝不可。”
  丁老爷子眼看老三愁眉苦脸的模样,心中大是不忍,何况三师弟说得也是,这帮人夤夜侵入丁家庄,掳走丁家新媳妇,江湖上讲究的是面子,对方这样做,对丁家庄,对武功门确实极为难堪。想到这里,不觉点点头道:“好,伯超,明天你就陪三师叔去一趟丐帮分舵,把为父的名帖也带了去,顺便替为父问候他们李帮主。”丁伯超应了声「是」。
  丁季友道:“爹,孩儿也去。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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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02章拜师白鹤
  丐帮在大江南北,有十八处分舵,一个分舵主在帮中地位并不算很高。但南昌分舵的「苍鹰」白仰高,就是帮中八大护法长老,论辈份,还比他低了一级。他舍长老而不为,偏偏要当一个分舵主,是因为他舍不得离开佛头塔。
  他在佛头塔第七层上,已经整整住了四十年之久,为什么他舍不得离去呢?江湖上传说他年轻的时候,爱上了一个女子,他住在佛头塔,就是为了等侯他的爱人,这一等,就痴痴的等了四十年之久,从二十几岁的小伙子,等到了将近古稀之年,他还是在等。
  这是一个相当宁静的夜晚,一钩新月,斜挂在天空。佛头塔第七层上,苍鹰白仰高蓬头赤膊,仰卧看天,一双尊脚高高搁在石栏杆上,身边还放着黝黑的大葫芦,这是他唯一享受,没人干扰的夏夜,正好凉快凉快。七层高塔上,自然是天近风先得,地远蚊不飞,有风,没有蚊子,你说是不是很惬意?
  但就在这时候,正有一条人影飘然行来,渐渐接近佛头塔。这里只有佛头塔,这人不用说是到佛头塔来的了。白仰高虽是双手枕头,仰卧在石砌的走廊上,但他一双耳朵可灵敏得很,塔下有人走近,他听得清清楚楚,蓦地翻身坐起,这一瞬间,竟然失去了他的踪影。不,他已经站在走近塔下的那人面前。
  两人相距,不到五尺,双方自然都可以看清对方面貌。飘然行来的是一个身穿青纱长衫的中年汉子,面情冷峻,除了双目神光炯炯,脸上没有一丝表情,就是他面前突然多了一个人,他也没有流露出一丝惊异之色。在青衫人面前的是一个头发蓬松的清瘦老头,脸貌清癯,颏下留了一把苍须,左手还提着一个黝黑的大葫芦,同样目光炯炯,望着青衫人问道:“朋友深夜到佛头塔来,有什么事?”
  青衫人冷冷的道:“你就是白仰高?”
  白仰高道:“你是找我来的?”
  青衫人嘿然道:“这里有第二个人吗?”
  “很好。”白仰高道:“你先说说你是谁?”
  青衫人道:“在下是谁并不重要。”
  白仰高目中闪过一丝异色,说道:“这么说,朋友是有重要的事来找我的了,但你认为重要的,白某也许认为并不重要,白某也并不想和一个藏头缩尾的人说话,你可以走了。”话声一落,正待转身。
  “站住。”青衫人冷喝一声,续道:“在下不管你认为重要不重要,只有一句话,说完就走。”
  白仰高干笑道:“你认为白某非听不可?”
  “不错。”青衫人冷声道:“你确是非听不可。”
  白仰高又重新打量了青衫人一眼,似乎有些好奇,嘿然道:“这样和白某说话的人倒是不多,看来朋友好像有点来历,好吧,你说出来听听。”
  青衫人道:“明天有人来找你,不论你知不知道,最好的回答就是不知道。好了,在下话已说完,朋友大概也听清楚了。”转身欲走,这回轮到白仰高冷喝一声:“站住。”
  青衫人冷声道:“你还有什么事?”
  白仰高道:“你最好把话说清楚。”
  青衫人微晒道:“在下不是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吗?”
  白仰高双眉掀动,哼道:“那么朋友亮个万儿再走。”
  青衫人道:“白朋友总该知道明哲保身,只要照我说的话告诉来找你的人,就没你的事了。”
  “哈哈。”白仰高大笑一声,双目精光暴射,沉声道:“朋友话带威胁,可惜白某并不吃这一套,朋友既然找上白某,不但姓名来历都讳莫加深,而且脸上还带了面具而来,行动如此鬼祟,你说的话,教白某如何能信?至少也该取下面具来,让白某瞧瞧你的本来面目。”
  青衫人冷声道:“听不听,悉听尊便,在下话已传到,不想和你多说。”他后退了一步,似有抽身之意。
  “哈哈。”白仰高又是一声大笑,岂容他说走就走?随着笑声,一步欺了上去,喝道:“是朋友来找白某的,你就要把具取下来,让我瞧瞧,就想走吗?”右手一探,闪电般朝青衫人脸上抓去。
  青衫人左手迅疾一格,右手倏出,朝白仰高当胸推来。白仰高抓去的右手被他格住,对方右手竖立如刀,当胸推来,只得左手一提,把酒葫芦朝前迎着推出。这一下,对方手掌推在酒葫芦上,白仰高立时感到不对,只觉一股巨大的力道,像暗潮汹涌,朝身前卷撞过来,推力之强,逼得自己身不由已的后退了两步。
  那青衫人却借着这一推之力,迅疾向后飞退出去,纵身掠起,去势如箭,瞬息之间,已掠出去数十丈外,消失在夜色之中。白仰高望着他后影,微微攒眉,自言自语的道:“这小子会是什么路数,一身功力,分明不在自己之下,那么他何以要退得如此匆忙呢?”
  他摇摇头,正待回转,忽然间,目光落到自己左手提着的酒葫芦上,这下看得他不觉蓦地一怔。原来酒葫芦上清晰的留下了一个掌印。这手印足有三分来深,是一支右掌,正是方才青衫人向自己胸口推来的右手,自己用酒葫芦迎出时留下来的。
  自己这酒葫芦,乃是纯钢所铸,也是自己的随身兵刃,足有五十斤重,普通兵刃只要被他砸上,不卷锋才怪,这小子拍了一掌,居然就在葫芦上留下一个掌印,难道他练的会是「铄金掌」?
  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
  这是第二天的午前,佛头塔前果然来了三个人,那是从大行山来的况南强和丁伯超、丁季友兄弟。佛塔下层是一个佛堂,这时静悄俏的不闻一点人声。况南强刚跨进佛堂,就有一个庙祝迎了出来,连连陪笑道:“三位大施主是进香还是随喜来的?”
  况南强含笑道:“在下三人是找白大侠来的,不知白大侠在不在?”
  那庙祝忙道:“在,在,只是他……这时候还没睡醒。”
  只听一个宏大而沙的声音从门外传了进来:“谁说我老化子还没睡醒?”走进来的正是苍鹰白印高,一手提着一个黝黑的大葫芦。你纵然不认识苍鹰白仰高,但这个黝黑的大葫芦,可是他独一无二的注册商标,只此一家,并无分号。
  “哈,原来是况老弟、丁总镖头。”白仰高连连抱拳还礼,说道:“今天吹的是什么风,把两位忙人都吹来了,哦,这位是……”丁季友很少在江湖走动,他自然不认识了。
  丁伯超忙道:“他是舍弟季友。”
  丁季友连忙拱着手道:“在下久闻白大侠盛名,无缘识荆,今天总算见到白大侠了。”
  白仰高大笑道:“什么大侠,白某只是一个老化子而已,来,来,这佛堂里有凳可坐,有茶可喝,快请坐下来再说。”四人围着一张板桌坐下。
  那庙祝已经端着茶盘,送上一壶沏好了茶的白瓷茶壶和四个茶盅,放到板桌上,说道:“四位请用茶。”
  白仰高取过茶壶,给三人倒了三盅茶,然后又给自己倒了一盅,说道:“三位喝了茶,临走时可别忘了香油钱,那么以后老化子的朋友来了,都会有茶可喝。”
  那庙祝道:“白大侠说话可要凭良心,你的朋友来了,我那一次没有沏了茶送上来过?”
  白仰高笑道:“所以我要他们别忘了香油钱。”接着举起茶盅,朝三人含笑道:“来,请用茶,老化子和这位孔大方孔老哥说笑惯了,三位不用介意。”他喝了口茶,又道:“三位连袂而来,必有见教,这里没有外人,但说无妨。”那庙祝果然不知何时,已经走了出去。
  况南强也喝了口茶,放下茶盅,抱抱拳道:“白老哥垂询,兄弟那就直说了。”
  他从丁季友成亲那晚,南首屋脊出现四道人影说起,如何被一个灰衣走道把四人一个个的摔了出去,那知三个月之后的前天晚上,丁家庄又出了事,丁季友夫妇在房中乘凉,一个青衣中年人如何闯入,以截脉手法制住丁季友,掳走他新婚的妻子。
  丁老爷子如何要大媳妇在房中仔细搜索,终于在衣箱底层发现一个蓝布小包,里面包着一个黄蜂针筒和一块银牌。丁老爷子特地命自己专程走访,想请教白老哥,知不知道这块银牌的来历?详详细细的说了一遍。丁季友把一个蓝布包放到桌上,打了开来。
  “哈哈,果然来了。”白仰高虽是打着哈哈,但脸上不禁有着激愤之色,只朝蓝布包瞥了一眼,就问道:“见过这个青衣人的,只有丁三少兄一人了?”
  丁伯超道:“舍弟成亲那晚,在下也见过他。”
  白仰高道:“是不是中等身材,险色苍白,面情冷峭的中年人?”丁伯超、丁季友同声应「是」。
  况南强奇道:“白老哥怎么会知道的?”
  “他昨晚来找过我老化子。”白仰高一手把酒胡芦推了过去,说道:“你看看这个,他竟然威胁老化子,在我酒葫芦上留下了掌印。”
  况南强听得一怔,说道:“他来找过白老哥,白老哥和他认识?”
  “不认识。”白仰高就把昨晚青衫人找上自己的事说了出来。
  况南强取过酒葫芦,仔细察看了一阵,才朝丁伯超、丁季友两人推去,一面问道:“这是什么功夫,竟然能够在坚厚的铁葫芦上,留下三分深的掌印?”
  “极似南海离火门的「铄金掌」,只是老化子也无法确定。”白仰高随手取起那块银牌,反覆看着,摇摇头道:“老化子从不受人威胁,但实在抱歉,对这块银牌的来历,老化子一点印象也没有,不过有一点老化子是可以确定的,就是这块银牌,是江湖上某一帮派的信物,应该不会错的了。”
  丁季友道:“白大侠认为此人戴了面具吗?”
  白仰高微微一笑道:“老化子在江湖上混了多年,这点眼力,自信还不至于看错。”
  况南强看了丁氏兄弟一眼,说道:“连白老哥这样见多识广的人,都不知道这块银牌的来历,江湖上只怕很少有人说得出他们来历了。”
  丁季友愤然道:“他们既然在江湖上出现,我不相信会查不出他们来历来。”
  况南强起身,拱拱手道:“打扰白老哥,咱们告辞。”
  白仰高跟着站起,歉然道:“三位远来,老化子不能提供一点线索,实在抱歉之至,不过他在老化子酒葫芦上留下这个掌印,对老化子来说,这是相当难堪的事,老化子除非不想在江湖混了,否则非把此人找出来不可。蒙况老弟三位瞧得起我老化子,只要老化子一有消息,自会通知你况老弟的。”
  况南强拱手道:“多谢白老哥。”三人别过白仰高,赶回丁家庄,向丁老爷子覆命。
  丁老爷子听说连丐帮的苍鹰白仰高都说不出所以然来,只好温言安慰着老三道:“白仰高既然肯定的说这块银牌确是江湖某一帮派的信物,他虽然并不知道,那是因为江湖上每一个帮派都行踪隐秘,外人不得而知,但只要有这个帮派,他们不会从此绝迹江湖,相信假以时口,总可以查得出来,凡事不可急躁,丁家庄不会因查不出眉目,就此罢休。”
  况南强、丁伯超也在旁多方解劝,但丁季友娇妻被人掳去,连一点线索都找不到,心情如何能够平静下来。当天晚上,他留了一封书信,就悄悄离家。直到第二天,丁老爷子才得到消息,心头自然十分着急。本来他对老三的机智武功,还可以放得下心,但从况南强三人去找了苍鹰白仰高回来,得知对方青衫人身手极高,还精擅「铄金掌」,老三这点武功,和人家相比,简直是鸡蛋碰石头,不遇上还好,遇上了非吃大亏不可。
  丁老爷子这一急,当真非同小可,立即要丁福派人手,四出追踪,并通知况南强、丁伯超派人协助,分头寻找,但丁季友离家之后,再也没有人找得到他的下落。一晃眼就已夏去秋来,腊尽春回,一年过去了。不但被人掳走的三少夫人——祝秋云没有一点消息,就是为了爱妻失踪,离家出走,到天涯海角去找寻的丁季友,同样一去杳如黄鹤,再也没有回来过。
  丁家庄似一泓潭水,在一年前,三少夫人被掳失踪和丁季友的离家出走,譬如潭水中投入了两颗石子,引起过一阵涟漪,但这一年来,已经渐渐平静下来,没有再发生过什么事故。除了丁老爷子心里一直惦挂着儿子媳妇,丁家庄可说已经平静如昔。
  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
  这是四月初头,傍晚时光,初夏天气,日子渐渐长了,如果是冬天,此刻天早已黑了,但还不到上灯时候。大少夫人姚淑凤一手携着四岁的女儿小凤,刚下楼来,跨进第二进堂屋,春花、春兰早已在伺候着,准备开晚饭了,只有丁老爷子还没进来。一阵轻稳的脚步声,刚到门口,小凤一下挣脱了娘拉着的手,叫道:“爷爷来了,爷爷。”奔着迎了出去。
  丁老爷子呵呵一笑,双手接住了小凤,低着头含笑道:“小凤真乖,但以后不可跑得这样快。”
  小凤眨着一双乌黑的眼睛,说道:“爷爷,我还会跳呢,要不要跳给你看?”
  丁老爷子忙道:“快吃饭了,不用跳了。”
  姚淑凤道:“小凤,不许在爷爷面前顽皮。”丁老爷子在上首坐下,姚淑凤母女也跟着在下面落座,春花就装了三碗饭送上。
  就在此时,忽然传来一声婴儿啼哭的声音。丁家庄已有好几年没有这种婴儿啼哭的声音了,如今忽然听到婴儿的啼声,自然听得大家不期一怔。丁老爷子刚拿起牙箸,随即停得一停,只听第二声婴儿的啼声又传了过来,不觉咦了一声,抬头道:“好像是从楼上传来的。”
  姚淑凤也听出来了,叫道:“春花,你快上去看看。”春花答应一声,转身朝屏后走去。
  这时,那婴儿啼哭的声音,连续不断的传来。只见春花脸色苍白,三脚两步的奔了进来,说道:“回……大少……夫人,那孩子的哭声是从三少夫人房里传出来的,三……少夫人房里,小婢……每天都……去收拾,明明……没有人,那……来的小孩……”
  姚淑凤问道:“你进去看了没有?”
  春花嗫嚅的道:“没……有……小……小婢一个人不敢……进去……”婴儿的啼声,越哭越响,还在不断的传来。
  姚淑凤很快站起身子,道:“没用的东西,还不跟我一起进去。”春花、春兰连忙「唔」了一声,跟着就走。姚淑凤回头道:“小凤,你陪着爷爷,让妈妈和春花、春兰上去就好了。”
  小凤走到爷爷身边,问道:“爷爷,是不是妈妈生弟弟了?”
  丁老爷子道:“等妈妈下来,就知道了。”
  小凤眨眨眼,问道:“爷爷也不知道吗?”
  丁老爷子笑道:“爷爷没有上去,怎么会知道呢?”
  小凤道:“爷爷在这里等着,我去看了再来告诉爷爷好不好?”
  丁老爷子忙道:“小凤,妈妈不是要你在这里陪爷爷的吗?妈妈很快就会下来,你不用去了。”正说之间,只见姚淑凤很快从屏后走出,春兰在她身后,手里还抱了一个大红襁褓裹着的婴儿,边走边抖着双手。丁老爷子望着大媳妇,问道:“这婴儿……”
  姚淑凤道:“是三弟的骨肉……”她把手中拿着的一个信封,双手递给了丁老爷子,说道:“这是放在婴儿身边的一封信,公公看了就会明白。”
  丁老爷子接过信封,随手抽出一张信纸,上面只有一行字:“丁季友之子,正月十二日午时生。”丁老爷子拿着信笺的双手一阵颤抖,含着眼泪,激动的道:“果然是老三的孩子,这是什么人送来的?”
  姚淑凤道:“儿媳上去之时,婴儿就放在弟妹的床上,啼哭的很响,孩子身上,还有一片金锁,正是弟妹之物。”
  小凤抬着头问道:“他是新婶婶生的吗?新婶婶怎么不回来呢?”
  姚淑凤从春兰手中抱过孩子,送到公公面就说道:“公公,你瞧,这孩子算起来还只有三个月,身子挺茁壮的,两颗小眼睛乌黑有光,真逗人喜欢。”
  丁老爷子看着才三个月的孙儿,心里有着说不出的欣喜,点着头含笑道:“不知是什么人把他送来的,方才啼哭得很响,大概是肚子饿了,你得赶快着人去找个健壮的奶妈,喂他奶才行。”
  姚淑凤道:“公公不用操心,儿媳记得半个月前,咱们庄上管理谷仓的王长林,曾来预支了半个月薪工,说是他媳妇儿生产了,王长林的媳妇平日身体甚是壮健,奶水一定很多,儿媳方才已打发春花去叫她了,先让她喂小孩吃一顿奶再说。”
  丁老爷子连连点头道:“如此甚好。”
  姚淑凤道:“公公请用饭吧,饭后还得替小孙子取个名字呢。”正说之间,春花已经领着王长林的媳妇走了进来。姚淑凤站起身,朝春兰道:“你抱着小少爷,咱们到里面去。”春兰答应一声,抱着婴儿,春花领着王长林的媳妇,一起往屏后而去。
  小凤道:“爷爷,你给小弟弟取好名字了吗?我叫小凤,他叫什么呢?”
  丁老爷子灵机一动,忖道:“小凤的妈,叫做淑凤,才取了小凤之名,老三叫丁季友,如果取少季、少友都不好听……唔,他娘叫秋云,就叫少秋好了。”想到这里,不觉掀须笑道:“唔,少秋,这名字不错。”
  只见姚淑凤巳从屏后退了出来,说道:“儿媳看王大嫂奶水很多,已和她说好了,孩子就由她来带。”
  丁老爷子道:“很好,这孩子以后要你多费点心。”
  姚淑凤道:“这还用说,弟妹不在,就是儿媳的事,公公不用操心。”
  小凤叫道:“妈妈,妈妈,爷爷已经给小弟弟取了一个名字,叫做少秋。”
  丁老爷子含笑道:“少秋。”
  小凤抬起头问道:“为什么不叫小秋呢?”
  姚淑凤道:“少秋这名字很好,唉,三弟不知到那里去了?一年了,还不回来。”
  “哦。”丁老爷子问道:“这送小孩来的人,不知是谁?”
  姚淑凤道:“他是从后窗进来的,儿媳上去的时候,看到后窗只是虚掩着,而这人对咱们这里的习惯,也都调查得极为熟悉,只有吃晚饭的时间,楼上才没有人。”
  丁老爷子点点头,站起身道:“老夫已经吃饭了,你还没有吃,快些吃吧。”说完,举步往外走去,但走了几步,又回头道:“明天你还要叫他们给小孩子做几套洗换的衣衫。”
  姚淑凤答道:“这些儿媳都会要他们做的。”丁老爷子才含笑往外行去。
  丁老爷子有三个儿子,老大伯超,只生了一个女儿小凤,如今已经四岁,媳妇姚淑凤的肚子就一直没有消息。老二仲谋三岁而夭,老三季友,是丁老爷子最钟爱的小儿子,偏偏一年前又因娇妻被人掳去,悄悄离家出走,一年多没有消息了。
  老爷子老伴去世多年,他多么希望含饴弄孙,有个孙子抱抱?本来这是极稀松平常的事,三个儿子,讨了三房媳妇,三个儿媳不互相比赛谁生得多才怪。偏偏丁老爷子的三个儿子,夭折一个,走失一个,连普通人家极平常的含饴弄孙,在他身上却变成了奢望,这是丁老爷子心里最难过的一件事,却又有说不出来的苦衷。
  如今忽然有人把老三的骨肉送回家来,这对老爷子来说,比凭空从天上掉下宝贝来还要使他开心,就是连做梦也想不到居然一下就有了孙子,对方居然会把孙子送还给丁家庄来。「少秋」,自己给孩子取这个名字,也含有要孩子纪念他母亲的意义。
  丁老爷子满怀高兴的回转书房,这和二十五年前老妻生下老三时差不多,自己给老三取了名字之后,在回转书房的路上,就盘算着将来如何教导孩子练武,要使孩子成为丁家最杰出的人。所不同的,是自己现在盘算的,已是孙子了。
  姚淑凤生性娴淑,对三弟、弟妹的遭遇,深表同情,是以对少秋也就特别疼爱,不但视如已出,而且还胜过疼爱小凤。那是因为小凤已经四岁,比较懂事了,少秋才三个月,还在襁褓之中,更需要照顾,自然而然的把爱心多分了一点给少秋。
  连奶妈也说:“大少夫人,少秋好像是你亲生的儿子,比小凤还要疼爱得多。”妈妈疼小弟弟,小凤只好去找爷爷,整天缠着爷爷教她拳法。
  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丁少秋今年十二岁了,丁季友一直没有消息。丁老爷子真把这个小孙子视作丁家的宝贝,从丁少秋五岁起,就教他拳架子,先打好基础,随着逐年教他练习拳掌剑法。丁少秋真是天生练武的材料,只要教过一遍,他就记住,最复杂的手法,他都一学就会。如今虽然还只有十二岁,你别看他年纪小,武功门的拳掌剑法,他都练会了。
  丁老爷子有他的想法,本门三百年前,原叫「武功派」,后来分为道俗两个门户。俗家仍叫武功门,道家的开山宗祖白鹤道长,因观看白鹤和蛇相斗,领悟了许多招式,因名白鹤门。这两个门户,拳剑武功,实出同源,因此招式也大同小异,但白鹤门的变化,就比武功门多。
  丁老爷子和白鹤观主松阳子素称莫逆,他有意把丁少秋拜在松阳子门下学艺。白鹤门下都是玄门弟子,但历代相传,并没有不准收俗家弟子的明文规定。松阳子一则碍于丁老爷子的面子,二来他看着丁少秋长大的,觉得此子资质过人,将来定可光大门户,自然不肯错过,也就送了丁老爷子一个顺水人情,答应收丁少秋为徒,但必须前去白鹤观,三年之内,不准下山。
  丁老爷子也一口答应了,当下就选了个黄道吉日,准备亲自陪着丁少秋上白鹤观去。姚淑凤只生了一个女儿小凤,比少秋大三岁,丁少秋是她一手带大的,十二年来,她一直视如已出。如今公公要送少秋上白鹤观去学艺,姚淑凤真是舍不得,搂着少秋,一面拭泪,一会儿叮嘱这,一会儿叮嘱那,无非要他自己小心,不要着凉。丁少秋自小把伯母当作母亲,自然也傍着伯母,恋恋不舍。
  小凤嗤的笑道:“娘,瞧你哭得这么伤心,弟弟去了白鹤观,娘如果想他,几时女儿陪你上白鹤观去看弟弟好了。”说到这里,忽然哦了一声道:“女儿今天就跟爷爷一起去,下次就可以给娘领路了,我和爷爷说去。”一阵风般往外跑去。
  第二天一早,丁老爷子果然带着小凤,少秋姐弟,和丁福一起上白鹤观去。白鹤观在白鹤峰的半山腰上,碧瓦黄墙,气势巍峨。观中有一百二十名道士,个个精通掌、剑;但白鹤门严禁门人涉足江湖,练武只是为了修真强身而巳。
  丁老爷子刚走近观前,松阳子已经急步迎了出来,稽首道:“无量寿佛!老施主恕贫道有失远迎。”
  丁老爷子连忙还礼道:“道兄好说,咱们相交数十年,道兄何用客气?”一面朝小凤、少秋道:“你们还不拜见老道长?”小凤、少秋依言恭敬的行了一礼。
  小凤问道:“爷爷,这位老道长就是弟弟的师父吗?”
  丁老爷子含笑道:“你弟弟就是来拜老道长为师的。”
  小凤道:“那么弟弟怎么不叫他师父呢?”
  丁老爷子笑道:“师父要拜了师才能叫。”进入大殿,丁福在三清神龛前面点起香烛,丁老爷子率同小凤、少秋姐弟行了礼,才由松阳子陪同,到第二进的观主室奉茶。
  不多一会,只听观中连续响起悠长的云板之声,又过了一会,松阳子站起身,抬抬手道:“丁老施主,咱们可以去了。”
  丁老爷子站起身,一手一个携着小凤、少秋两人的小手,随着松阳子跨出观主室,穿行长廓,来至第三进祖师殿。只见殿上两边站着数十名灰衣道人,神情虔敬,目不斜视。供案上红烛高烧,香烟缭绕。松阳子走近殿门,脚下一停,回身朝丁老爷子稽首一礼,说道:“老施主请留步,不是敝观弟子,不能进入敝观祖师殿,这一点还请老施主原谅,只好在殿外观礼了。”
  丁老爷子忙道:“道兄好说,既是贵观有此规定,兄弟就站在这里好了。”
  松阳子又打了个稽首,说道:“那就简慢了。”说到这里朝丁少秋道:“丁少秋,你随我进去。”
  丁老爷子忙道:“少秋,你跟随老道长进去,行了拜师礼,就要叫老道长师父了。”
  丁少秋点着头道:“孙儿知道,爷爷昨天就和孙儿说过。”
  丁老爷子颔首笑道:“那你就随老道长身后进去吧。”松阳子走在前面,丁少秋跟在他身后,亦步亦趋的朝祖师殿走去。
  小凤看着弟弟进去,仰起小脸问道:“我们为什么不能进去呢?”
  丁老爷子道:“因为我们不是白鹤观的人,所以不能进去。“
  小凤又道:“那么弟弟呢,他也不是白鹤观的人呀。”
  丁老爷子笑道:“他拜了师父,就是白鹤观的人了。”这时祖师殿上已经奏起丝竹弦管,和敲打铙钹清磬之声。
  松阳子走到神案前面,上香行礼,拜过祖师,然后退开一步,朝站在身后的丁少秋道:“丁少秋,你来叩拜祖师。”丁少秋依言走上,在蒲团上跪拜下去,等他站起,一名青衣道人在神案左首,放好一把绣披椅子,松阳子就在椅上坐下。
  那青衣道人走到丁少秋身边,低声道:“现在是你行拜师礼了,上去给师父磕八个头。”
  丁少秋依言走上两步,恭敬的道:“师父在上,弟子丁少秋给你老人家磕头。”然后跪到地上,恭恭敬敬的磕了八个头。
  松阳子才含笑道:“徒儿可以起来了,白鹤门三百年来,从未收过俗家弟子,为师和你爷爷是数十年方外至交,今天才破例收你为俗家弟子,今后你要好好用功,不负为师一番苦心才好。”
  丁少秋站起身恭敬的道:“弟子知道,弟子会把师父说的话,牢记在心。”
  松阳子听得很高兴,站起身,用手朝站在神案左右的两边灰衣老道人一指,说道:“徒儿来拜见二师叔、四师叔。”那两个灰衣道人也在此时走了过来,仍然一左一右站到神案前面。
  丁少秋昨天就听爷爷说过,这时赶紧朝两人跪了下去,说道:“弟子丁少秋给二师叔、四师叔磕头。”他只磕了四个头,就被右首的四师叔拉了起来,含笑道:“可以了,你起来吧。”
  丁少秋站起身,松阳子又朝在左右两旁的百余名道人一指,说道:“他们都是你的师兄,一时你也记不清楚,和大家见个礼就好。”
  丁少秋早经爷爷教过,对这些师兄只要作个罗圈揖就好,这就朝左右两边作了个长揖,说道:“小弟丁少秋见过诸位师兄。”两旁的灰衣道人也一起和他稽首答礼。
  拜师典礼就这样结束,松阳子携着丁少秋的手从祖师殿走出。丁老爷子趋前一步,拱着手道:“多蒙道兄成全小孙,兄弟感激不尽。”
  松阳子稽首道:“贫道和老施主数十年方外至交,何用客气,请到后进坐吧。”丁老爷子随同松阳子回到观主室休息,一名道童沏上茶来。
  小凤望着弟弟,抬头朝爷爷问道:“爷爷,弟弟拜了师父,是不是不回去了?”
  丁老爷子笑道:“你弟弟如今是白鹤门的人了,自然要住在这里。”
  丁少秋道:“爷爷,孙儿那要什么时候才能回家呢?”
  丁老爷子道:“你要跟师父学艺,平日自然不能回家,但过年过节师父会让你回家的。”
  小凤道:“爷爷,我不要拜师父,我要在家里和妈妈在一起。”
  丁老爷子含笑道:“好,好,你不拜师父就是了。”
  松阳子吩咐香火道人在观主室开上一席素斋,款待丁老爷子祖孙三人。用过素斋,丁老爷子拉着丁少秋的小手,再三叮咛,住在白鹤观,要听师父的话,要用功练武。丁少秋知道爷爷和姐姐要走了,他忍着眼泪,只是点着头。
  松阳子携了徒儿的手,陪同丁老爷子从观主室一直送到白鹤观门前,才蔼然的道:“徒儿,你该跟爷爷叩别了。”
  丁少秋从小到大,从没离开过家,早晨和一手扶养他长大的伯母叩别,已是一直想哭,但还有爷爷姐姐和福老爹一路,现在爷爷、姐姐、福老爹三人要回家了,只剩下自己一个人要留在举目无亲的白鹤观,一时如何还忍得住,口中叫了声:“爷爷……”一把抱住爷爷身子,哇的哭出声来。
  丁老爷子一手抚摸着他头顶,含笑道:“少秋,爷爷不是和你说,男孩子要坚强吗?方才你师父说过,白鹤门三百年来,你还是第一个俗家弟子,白鹤门和咱们武功门原是一家人,你能拜在松阳道长门下,乃是你的造化。拜师学艺,是为了将来能够做一个顶天立地的人,有许多人离家千里去求明师,白鹤观离咱们不过半天路程,同在武功山脉,这是最近的了,过几天爷爷自会带着姐姐、福老爹来看你的。”
  丁少秋拭拭泪水,说道:“爷爷过几天一定要来看孙儿。”
  丁老爷子笑道:“爷爷几时骗过你了,乖,你随师父进去吧。”
  小凤道:“弟弟,我和爷爷一定会来看你的。”
  丁福也道:“过几天福老爹会给你把最喜欢吃的绿豆糕带来。”丁老爷子朝松阳子再三道谢,拱手作别,丁少秋依依不舍的目送爷爷、姐姐、福老爹三人下山,才跟着师父回进观去。
  从此丁少秋就住在白鹤观,跟师父练武。松阳子规定他上午练拳剑,下午读书,晚上练功,功课排得很紧凑,除了一日三餐,根本没有太多空闲的时间。丁少秋从小由爷爷给他打好根基,人又聪明,又肯用功,因此师父教什么,他都能很快领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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TOP Posted: 04-09 21:55 #1樓 引用 | 點評
游离子 [樓主]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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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03章来者不善
  一晃三年过去了,这三年之中,爷爷经常带着姐姐小凤和福老爹上白鹤观来看他,但师父没教他回家去,他也没敢跟师父提出来。三年工夫,丁少秋人也长高了,十五岁年纪,看去就像十七八岁,只是并没有长胖,依然瘦瘦的,斯斯文文的模样,简直像读书相公。
  有谁相信他居然身兼两家之长,不但从小练会武功门的武学,连白鹤门的拳掌剑法,也已练得相当熟了。只是限于年龄,内功只有三成火候光景,但松阳子已经甚是满意,把他视作练武的奇才,认为将来一定可以光大门户。
  丁少秋这几天很想家,三年来,他没有回去过一次,爷爷曾经说过,送自己到白鹤观拜师学艺,满了三年就可以回家的。自己是三年前四月初一那天上白鹤观来的,到今天已经是四月半了,半个月过去了,爷爷没有来,连福老爹也没有来接自己。
  这半个月他天天都盼着爷爷、福老爹来接自己,最使他想念的还是伯母了,从小像慈母一样,把自己扶养长大。记得自己上山来的前一天,伯母还把自己搂在怀里,流着泪嘱咐自己。想起伯母,也就想起娘。从自己懂事起,就没见过娘,还有爹。
  自己不只一次问过伯母,也问过爷爷,所得的答复是爹和娘出门在外,爹在北方一家镖局当总镖头,娘跟爹一起住在北方,很少回来,所以把自己送回来,是让自己来跟爷爷作伴的。这话他自然相信,伯父就在南昌镖局里,离家最近了,还不是一年难得回来一次。
  他一个人坐在白鹤峰顶一方大石上,仰望着疏朗朗的松树,和银盘似的月亮,怔怔出神。天风徐来,吹在身上,有点凉飕飕的感觉。丁少秋不觉站起身来,从身边抽出长剑,正身纳气,摆开架势,练起「白鹤剑法」来。这趟剑法,他已经练了一年,剑法展开,指东划西,剑光连闪,一柄剑使得嘶嘶有声,刚使到「画龙点睛」,左手剑诀齐眉,右手剑朝右前方斜点出去。
  忽听有人嗤的笑出声来,说道:“这是画龙点睛?”丁少秋听得一怔,急忙收势,回头看去,只见离自己身后不远,站着一个身穿灰布道袍的枯瘦老道人,这老道人一脸病容,又黄又瘦,连两个眼眶也凹了下去,右手握着一柄灰白色的木柄拂尘,含笑望着自己。
  丁少秋不期又是一怔,说道:“老道长也是白鹤观的人吧,在下怎么从没见过你老?”
  枯瘦老道微笑道:“老道并不住在白鹤观,哦,小施主是白鹤观的弟子?方才练的那是「白鹤剑法」了?但这招「画龙点睛」并不是这样练法的。”
  丁少秋听他说不是白鹤观的人,那么怎么会知道「白鹤剑法」「画龙点睛」不是这样练的呢?师父明明教自己这样练的。心中想着,一面说道:“那么依道长说,该怎样练法呢?”
  枯瘦老道「哈」的笑出声来道:“看来老道和小施主果然有缘,来,小施主把方才练的这招「画龙点睛」再练一遍给老道看看。”丁少秋不相信自己练错了,依言左手剑诀上扬齐眉斜指,右手长剑朝前方点出。
  枯瘦老道叫道:“好,小施主就这样站着别动。”随着话声走到丁少秋身边,右手在丁少秋肩头轻轻捏了一把,说道:“使这招剑法之际,你心里就想着把全身劲聚集在这里。”他手捏的是「肩髁穴」,接着顺势从肩头朝手臂一路捏了下去,随着说道:“再把劲气运到手臂、手腕,从这里透到剑身,这时剑尖要点得轻,朝前射出,对了,就是这样。”
  丁少秋只觉他手指轻轻捏动,果然有一股热气从「肩髁」、「五里」、「肘胶」、「曲池」、「合骨」、「商阳」传到剑身,「嘶」的一声,从剑尖直射出去。这一情形,自己练剑一年,从未有过,心中不禁大奇。枯瘦老道没待他开口,笑了笑问道:“小施主记住了?”丁少秋点点头。
  枯瘦老道又道:“你练过白鹤掌法吗?”
  丁少秋道:“练过。”
  枯瘦老道点头道:“好,你练一遍给老道看看。”他好像有意考考丁少秋的武功,丁少秋听了他的话,也好像非练给他看不可,于是放下长剑,拉开架势,把一套「白鹤掌法」从头练起,一直练到第十七式「鹤舞空庭」。
  枯瘦老道口中叫了声:“停,你就这样停着。”他又走到丁少秋身边,说道:“这一式「鹤舞空庭」,你左手朝外扬起的时候,要使得浑然轻扬,意在引敌,右手前劈,就要气蕴掌心,直到劈出之时,才能吐劲,你师父大概没有给你详细说,哈,光是这一招,就够你练上十年……”说到这里,接着又道:“小施主,今晚咱们在这里遇上,总是有缘,咱们坐下来,老道慢慢的解释给你听。”丁少秋跟着他走到大石上坐下。
  枯瘦老道果然不嫌其详,给丁少秋解说左手要如何使用「引」字决,右手要如何使用「劈」字诀,解释了好一会工夫,才算解说情楚。丁少秋听得暗暗惊奇,「白鹤掌法」共有七十二式之多,光是这一式「鹤舞空庭」,就有如此精要之处,自己果然从没听师父说过,自然牢牢记在心里。
  枯瘦老道看他听得十分用心,大为高兴,拍拍丁少秋肩膀,笑道:“好了,小施主莫要小觑了这两式手法,好自为之。”他站起身就走。
  丁少秋看他指点自己招式,如此热心,还给自己讲解了半天,自己竟然连人家道号都没请教,这就慌忙跟着站起,叫道:“老道长……”那知就在这转眼之间,那里还有枯瘦老道人的影子?心中觉得大奇,再运目四顾,山顶上总共也只有十来亩方圆,除了十几棵老松,吟声细细,此时月光在天,照得甚是清澈,那有老道人的踪影,心想:“这老道长好快的身法,不知他是什么人?”当下提着长剑,回转观中。
  他的房间是在观主室左首,两间较小的静室之中,那是松阳子因他年纪还小,便于照顾,另外一间是伺候观主的小道童清风的卧室。丁少秋回到房中,放下长剑,就脱下长衫,在床上坐好,运功调息。
  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一晚过去,第二天清晨,丁少秋盥洗完毕,吃过早餐,本来是他练拳的时候,但他因昨晚遇上枯瘦老道,要向师父禀报,就匆匆朝观主室行来。刚走到门口,看到清风从师父静室中走出,这就迎着低声问道:“师弟,师父起来了吗?”
  清风点点头,还没开口,只听师父的声音问道:“少秋,你有事吗?”丁少秋慌忙应了声「是」。
  松阳子道:“好,你进来。”丁少秋跨进静室,只见师父盘膝坐在云床之上,急忙趋上几步,走到榻前,恭敬的叫了声:“师父。”
  松阳子目光一抬,蔼然问道:“你有什么事?”
  丁少秋垂着手道:“弟子正有一件事要向师父禀报。”
  松阳子颔首晤了一声道:“你说。”
  丁少秋道:“昨晚弟子一个人在山顶上练剑,遇上一位老道长……”
  松阳子问道:“是怎样一个人?”
  丁少秋道:“那老道长一脸病容,生得又黄又瘦,身上穿一件灰布道袍,右手还拿着一柄白色拂尘,先前弟子并没有看到他,正当弟子练至「画龙点睛」。忽然有人笑着说:「这是画龙点睛吗?」弟子回过身去,才看到他站在弟子身后不远……”
  松阳子听得极为注意,问道:“后来呢?”丁少秋就把自己问枯瘦老道的话,以及枯瘦老道如何要自己把「画龙点睛」再练一遍给他看,他如何用手捏着自己臂膀、指点自己发剑,详细说了出来。
  松阳子听得大奇,跨下云床,一指壁上挂着的松纹剑,说道:“徒儿去把为师的剑拿来,照他说的练一遍给为师瞧瞧。”
  丁少秋答应一声,走过去从壁间取下师父的松纹剑,就在静室中间站定,抽出长剑,左手指眉,右手长剑依着枯瘦老道说的练法,缓缓吸了口气,心中想着,把全身劲气聚集「肩髁穴」,然后由肩头循臂而下。他这一暗自凝神,果觉有一股劲气由「肩髁」而臂膀、五里、肘胶、曲池、合骨、商阳,一路传注剑身,等到剑尖轻点,但听「嘶」的一声,从剑尖透射出去,紧接着又是一声轻「嗤」,射在右首三尺外的粉壁之上。
  这一下连松阳子都不由得为之一怔,回头朝墙上看去,只见粉墙上居然被丁少秋剑尖射出去的剑气刺了米粒大一点,足有一分来深。松阳子当然看得出丁少秋这根本不是「白鹤剑法」的「画龙点睛」,只是和「画龙点睛」十分近似而已,老实说,就是自己练了数十年的剑,要在「画龙点晴」这一招上,射出剑气来,也未必办得到。
  那么这枯瘦老道可能在用手轻捏丁少秋右臂穴道之时,暗中给徒儿打通了什么经穴,不然一个十五岁的孩子,那能使得出剑气来。一面问道:“那老道长还和你说了什么?”
  丁少秋接着又把枯瘦老道要自己练「白鹤掌法」给他看,自己练到第十七式「鹤舞空庭」,他又叫停,接着教自己左手如何使「引」字决,右手如何用「劈」字决,还给自己解说了好一回,一直说到老道人站起身要走,自己跟着站起,只叫出「老道长」三字,转眼失去了老道人的踪影,一字不漏的说了出来。
  松阳子愈听愈奇,当然这一式掌法,也并不是「鹤舞空庭」,而是这位老道长借「鹤舞空庭」,传了丁少秋一记十分奇奥的掌法,光从他和丁少秋解说的引字决和劈字诀,就非一般门派的掌法了,这人会是什么人呢?身穿灰布道袍,手持灰白拂尘,生得又黄又瘦的枯瘦老道。
  哦,莫非会是十六年前,丁少秋的父亲丁季友成亲那天的晚上,南首屋脊上出现的那个灰衣老道人,不就是一脸病容,生得又黄又瘦,身上穿的是灰布道袍,手持一柄灰白拂尘?因为当天松阳子也在场,所以他记忆犹新。
  丁少秋眼看师父只是沉吟不语,忍不住问道:“师父,你老人家认识他吗?”
  松阳子道:“不认识。”接着哦道:“以为师想来,这位老道长很可能是一位世外奇人。”
  丁少秋仰着脸道:“他教弟子的一招剑法,和一记掌法,是弟子练错了吗?”
  “你没有练错。”松阳子蔼然笑道:“为师教你的是「白鹤剑法」的「画龙点睛」和白鹤掌的「鹤舞空庭」,他教你的不是……”
  丁少秋忙道:“那是他说得不对了?”
  “不是。”松阳子道:“他教你的一剑、一掌威力胜过咱们原来的「画龙点睛」和「鹤舞空庭」甚多,是他有意要传你这一剑、一掌,只是借用咱们的「画龙点睛」和「鹤舞空庭」之名而已。”
  口气微微一顿,续道:“因此为师之意,认为你练白鹤剑法、白鹤掌法的时候,应该仍照原来的剑法、掌法练,把这位老道长教你的一剑、一掌,另外单独练习,将来行走江湖,更要切切记住为师的话,这两招威力太强了,能发不能收,不到紧急关头,不可施展。”
  丁少秋道:“弟子会一直记在心里的。”
  松阳子又道:“为师待会就要下山去,最多一两天就可回来,你在观中,要好好读书练功。“
  丁少秋问道:“如果我爷爷来了呢?”
  松阳子看了他一眼,含笑说道:“本来你爷爷和为师说好的,你到白鹤观来学艺,以三年为期,但以目前的情形看来,你内功火候尚浅,还要在山上住一段时间,才能回去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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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一天很快的过去,晚餐之后,丁少秋一手提着长剑,走出白鹤观,循着观右一条小径,轻蹬巧纵,又朝峰顶上来。他时常一个人到峰顶来练剑,但也并不是每天都上来,今天,吃过晚餐就匆匆的往峰顶跑,那是因为他听师父说的,昨晚那个枯瘦老道,可能是一位世外奇人,他对自己好像不错,就想今晚这位老道长可能仍然会到峰上来,自已岂能失之交臂?
  不过一炷香的工夫,丁少秋已经跃登峰顶,第一件事,就是抡目四顾,先要看看枯瘦老道来了没有?目光这一抡动,就看到枯瘦老道果然静静的坐在一方大石之上,心中不觉一喜,急忙奔了过去,叫道:“老道长,你果然来了。”
  他话声甫出,只听耳边也响起枯瘦老道的声音,说道:“小施主,你果然来了。”两人这句话,几乎同时说出来的。
  丁少秋奔到枯瘦老道身前,喜孜孜的道:“老道长,小可今晚是特地来看你老的。”
  枯瘦老道呵呵笑道:“你看,老道长不是在这里等你吗?”
  丁少秋道:“老道长在这里等我,是不是有什么事?”
  枯瘦老道笑道:“小施主上峰来找老道,是不是有什么事?”
  丁少秋微微摇头道:“没有,小可是听师父说的,你老是世外奇人,所以小可要来找你老。”
  “哈哈。”枯瘦老道敞笑一声道:“老道出家之人,自然是世外之人了,但奇却并不奇,不过老道和小施主倒确是有缘,如果没缘,老道就不会在这里等你,小施主也不会来找老道了。”说到这里,忽然目注丁少秋,问道:“小施主到白鹤观来,有几年了?”
  丁少秋道:“三年多了。”
  枯瘦老道问道:“你想不想家?”
  丁少秋神色微黯,低头道:“想,我最想念爷爷,还有伯母,姐姐,和福老爹了……”
  枯瘦老道道:“那你为什么不回去看他们呢?”
  丁少秋道:“爷爷当时说的,要小可到白鹤观来拜师学艺,满了三年,就会来接小可,到今天已经过了半个月,爷爷和福老爹都没有来找我。”
  枯瘦老道点点头,又道:“你师父就是到你家去的。”
  丁少秋奇道:“那师父为什么不带小可去呢?”
  枯瘦老道道:“你爷爷不来接你,因为他分不开身,你师父匆匆赶去,也为了这件事,带着你同去,有许多不方便,所以只好把你留在观中了。”
  丁少秋眨着眼睛,问道:“老道长,那是什么事呢?”
  枯瘦老道看着他,忽然笑道:“老道带你去看一场热闹你想不想去?”
  丁少秋问道:“老道长带小可到那里去呢?”
  枯瘦老道笑道:“自然是到丁家堡去了。”
  丁少秋睁大眼睛,问道:“我家里有什么热闹呢?”
  枯瘦老道「唔」了一声,自言自语的道:“丁家的事,由丁家的人出头,岂不是好?”接着又哦了一声,说道:“老道带你去,一切要听老道的,你答不答应?”
  丁少秋点头道:“小可自然都听老道长的。”
  枯瘦老道站起身道:“那就要快些走了,再迟就来不及了。”丁少秋还未说话,枯瘦老道已经伸过一只手来,握住了丁少秋左手,口中喝了声「起」。丁少秋突觉从枯瘦老道手中传来了一股大力,把自己身子托了起来,心中方自一怔,枯瘦老道带着自己忽然朝峰下跳了下去。
  这一下丁少秋但觉自己身子急剧往下垂直落去,一颗心也跟着往下直沉,急风吹到脸上,几乎令他睁不开眼睛。不多一会,好像已经落到平地,但老道长带着自己,依然脚不着地的往前飞掠,风声盈耳,依然无法睁开眼睛,迎面扑来的急风,连呼吸都被压迫得有窒息之感。
  丁少秋心中暗道:“老道长带着自己好像在飞。”这样足足奔行了将有一顿饭的时光,耳中听到枯瘦老道的声音说道:“快到了,不过小施主务必记住,咱们停下来之后,你说话就得小声一点,别让人家听到了。”
  丁少秋听得暗暗奇怪,白鹤峰和丁家庄少说也有百十来里,骑马也要赶上半天才会到,如今只不过顿饭工夫,就赶到了?丁家庄是自己的家,回来了却不能说话?心中思忖之下,突觉脚下站到了实地,飞行之势,也及时停止下来。只听枯瘦老道的声音在耳边细声道:“到了,咱们总算来得还早。”在他说话之时,左手一松,放开了丁少秋的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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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丁少秋急忙定了定神,才缓缓睁开眼来,这一瞧,不禁又使他大大的一怔,原来直到他睁开眼来,才发现自己停身在一棵茂密的大树之上。只有自己一个人,早已不见枯瘦老道的影子,这棵大树是在一片大天井的左首,迎面大厅上灯光十分明亮,却空无一人,只有厅门口站着一个身穿青竹布长衫的汉子。这地方自己最熟悉也没有了,正是自己从小生长的地方——丁家庄的大厅,那青衣汉子不是强大叔丁强,还有谁来?
  就在此时,只听枯瘦老道的声音在耳边响起:“小施主,从现在起,你不可出声了,还有,待会不论看到、听到什么,务必忍耐,没有老道的话,你不可现出身去,更不可泄露行藏。”
  丁少秋听他说得郑重,只是点了点头,心中兀自觉得奇怪,老道方才曾说是带自己看一场热闹来的,自己家里会有什么热闹呢?哦,大厅上既然没有人,强大叔还站在厅门口作甚?他好像在等什么人?这时候已经初更天了,还有什么人会到家里来呢?
  正在心念转动之际,只见一名庄丁匆匆奔了进来,朝丁强道:“南天一雕盛世民和他妹子姬夫人来了,快去禀报老爷子。”丁强点点头,一个转身,急步往里行去。
  不多一回,才见爷爷丁老爷子随着丁强朝二门外迎去。丁少秋心中暗道:“南天一雕盛世民和他妹子姬夫人,怎么会夤夜来的呢?老道长口中的「热闹」,莫非就是指他们而言?”
  只见爷爷已陪着十个人从二门进来,走在最前面的是—个身材高大,红脸秃顶老者,这人生得浓眉鹞目,颏下还有尺许长一部苍髯,面目极为严肃,一路行来,顾盼自豪,大有不可一世之概,大概就是南天一雕盛世民了。
  第二个是四十出头的妇人,面貌白皙,弯弯的眉毛,似是用柳炭画的,一双凤目隐隐含煞,但举止从容,颇有大家风度,只是颧骨略嫌高了些,女人颧骨高,乃是克夫之相,她该是盛世民的妹子姬夫人了。她身后随侍两名青衣丫环,一个手中捧着一柄镶嵌精致的长剑。稍后又是一个身穿青布衣裙,四十来岁的中年妇人,面貌清皙,只是一对颧骨也耸得高高的。
  接着是一个头椎道髻,身穿青布道袍的老人,个子瘦小,尖瘦脸,颏下留着黄苍苍疏朗朗的长须,一眼就知他不是好人。最后四个是四十来岁的壮汉,一色青灰劲装,但每人的兵刃都不一样,有的身背太极牌,有的腰插一支铁手,有的大概把兵刃藏在衣衫里面,外面看不到。
  丁少秋看得心中暗暗奇怪,忖道:“这些人好像寻衅来的了。”
  这时丁老爷子已把南天一雕盛世民等人让进大厅,分宾主落座。只有四名小丫环和走在最后的四名壮汉,并未落坐,他们就分别站到了姬夫人身后,一看就知这四个壮汉是保护姬夫人来的了。
  这时从大厅左厢也走出三个人来,第一个是身穿灰布道袍,白发簪髻,花白长髯飘胸的老道,正是白鹤观主松阳子。第二个是身穿蓝布长衫老者,同字脸,花白浓眉,花白长须,乃是武功门掌门人邵南山,跟在邵南山身后的是师弟况南强,也有五十来岁,中等身材,看去极为精干。
  丁少秋看到师父,心中暗道:“师父果然是到我家来的。”丁老爷子站起身,先给松阳子、邵南山、况南强三人作了介绍。
  南天一雕盛世民也引介了同来的人:坐在他身边四十出头的妇人果然是他的妹子姬夫人,第三个青衣布裙的是辰州言凤姑,第四个青袍老道是岳麓观主常清风。大家互相寒喧了一阵,才各自落坐。盛世民深沉一笑,说道:“兄弟陪同舍妹前来,是向邵掌门人、丁老庄主讨回音的,武威镖局承保的镖,中途失踪,迄今已逾半月,不知二位向投保的舍妹,作如何交代?”
  丁老爷子双眉紧蹙,说道:“盛老哥姬夫人,这件事老朽实在抱歉,武威镖局已是百年老店,江湖同道,也都知道是武功门开设的。据说,失了镖,自当如数赔偿,只是大儿伯超,是此次押运镖车的负责人,同行的还有两位镖头和八名趟子手,但从南昌出发之后,就失去了踪影,连究在何处出事,都没有人说得出来。这半个月武威镖局和武功门,曾派出几拨人沿途查问,始终查不出一点线索来……”
  姬夫人没待老爷子说完,冷哼一声道:“没有线索就可以不管了吗?”
  丁老爷子抬目道:“老朽说的只是失事的情形,因为押镖的人,全数离奇失踪,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……”
  姬夫人冷笑道:“你们有多少人押镖,我并不知道,你们随便编个理由,说押镖的人失踪了,我也不知道。我把东西交武威镖局押运,言明十天送到长沙的,如今逾期已有半个月之久,你们还在一再推诿下去。”
  丁老爷子道:“武威镖局失了镖,岂会不管?只是至今还查不出头绪,姬夫人可否再宽限些时日……”
  “你们已经逾期半个月了,还要宽限多久?”姬夫人冷冷的道:“连总镖头都会失踪,这话有谁相信,明明是他觊觎财宝,监守自盗,拿了红货远走高飞了,这还查得到?”
  丁老爷子脸色蓦地一沉,怫然道:“姬夫人,大儿伯超,身为武威镖局总镖头,已有十年之久,此次失事,目前虽然还没查出真相来,但伯超是武功门人,老朽可以生命作担保,决不是夫人所说的这种人,在真相未明之前,希望姬夫人尊重武威镖局,尊重武功门。”
  “尊重武威镖局、尊重武功门,嘿……”姬夫人轻蔑的冷笑一声,接道:“要人家尊重,最好先自己清理门户,门人监守自盗,掌门人和老爹却推诿不负责任,教别人如何尊重你们?”
  况南强听他当着大师兄、二师兄一再诬蔑本门,诬蔑威武镖局还诬蔑师侄丁伯超,心头极感气愤,大声道:“你们不过保了价值一百万两的红货,只要查明真相,如果真要在途中失事,武威镖局自会如数赔偿,你不能如此诬蔑本门。”
  盛世民沉笑道:“况老弟,在座的有你们武功门的掌门人和丁老庄主,咱们正在谈论失镖之事,似乎还轮不到你开口。”
  况南强怒声道:“你们谈论失镖之事,最好就事论事,不要当面损人。”
  邵南山道:“三师弟,你少说几句。”
  “好哇,你们武威镖局自称失事,从南昌到长沙,那一条路上出的事?如今是承平世界,那里有打家劫舍的强徒了?这不明明是你们总镖头见财起意,企图把这趟镖吞没,这话我也没说错呀。”
  姬夫人戟指着况南强,续道:“你说我当面损人,那就是不肯承认这趟镖是你们总镖头吞没了,那好,你拿得出证据?足以证明姓丁的总镖头是清白的吗?”此人词锋犀利如刀,咄咄逼人。
  隐在树上的丁少秋自然全听到了,但他只是十五岁的孩子,厅上争论的事,他听得似懂非懂,好像在说武威镖局失落了什么,爷爷说还没查出来,这姬夫人却不肯相信爷爷的话,爷爷、掌门人、还有师父都在场,怎么会骗她呢?她应该相信爷爷的话才是。
  丁老爷子赔笑拱拱手道:“姬夫人,老朽说过,目前咱们已经派出几拔人正在分头搜索找寻之中,没有查明真相之前,自然无法拿得出证据来,但敝门掌门师兄和老朽可以向夫人保证,失镖是否能够找回来,当然找回来最好,万一找不回来,咱们也一定会如数赔偿,只希望夫人再宽限些时日。”
  姬夫人重重哼了一声道:“你们赔得起吗?”
  丁老爷子怒在心头,勉强笑道:“老朽既然说出如数赔偿,一文不会少夫人的。”
  姬夫人道:“好,就凭你丁老庄主这句话,我暂时相信你,你们要求宽限时日,你说,要多少时间?”
  丁老爷子回头望望掌门人,说道:“大师兄,你看要多少时间?”
  邵南山沉吟道:“依师弟之见呢?”
  丁老爷子道:“依小弟看,快则三月,迟则半载,大师兄以为如何?”
  邵南山轻轻叹息一声道:“师弟说得极是,如果半年之内还查不出失镖下落,咱们也只好认了。”
  丁老爷子道:“那就这样决定了。”说罢,目光一抬,朝姬夫人道:“姬夫人听到了,敝师兄和老朽之意,少则三月,迟则半载,不知夫人意下如何?”
  姬夫人冷冷的道:“好,咱们就以半年为期,到时……”她底下的话还没出口,盛世民忽然怪笑一声道:“妹子,别答应得这样快法,连镖局都不可靠,凭他丁南屏空口答应的话,如何能信?”
  丁老爷子脸色微变,哼道:“老朽说的话,你们不相信,那要如何你们才能相信?”
  盛世民嘿了一声道:“丁伯超是你儿子,也是武威镖局总镖头,他亲自押运的镖,竟然会在中途突然失踪,从此不知去向,这半年当中,你丁老庄主如果也突然失踪,不知下落,咱们又到那里去找你?不错,前人说得好,走了和尚,走不了庙,如果你一旦失踪,剩下的只是一座丁家庄的大宅院,哈哈,这座大宅院,最多也不过值万把两银子,我妹子托运的镖,最少的估计,也在百万以上,光凭你丁老庄主一句话,岂非毫无保障可言?”
  这话听得丁老爷子面现郁怒,双目神光暴射,沉喝道:“盛老哥把我丁南屏看作何等样人?”
  盛世民阴沉一笑道:“现在人心不古,丁伯超连镖失踪,就是很好一个例子……”
  丁老爷子怒不可遏,喝道:“盛世民,你欺人太盛。”
  盛世民轻哼道:“兄弟说的是实话,丁老庄主为了盛某这句话,要发脾气,兄弟也还是要说,所谓人心隔肚皮,江湖上尔虞我诈,乃是常有的事,没有保证,仅凭一句话,谁能信得过谁?”丁老爷子要待发作,但人家说的也是实情,一时竟然答不上口去。
  邵南山及时说道:“依盛老哥的意思,咱们要如何才能使你相信呢?”
  “哈哈。”盛世民大笑一声道:“邵老哥乃是一派掌门,自然可信,我妹子的意思,在这半年之内,想请邵掌门人屈驾敞庄作客,不知邵掌门人是否首肯,随咱们前去敝庄盘桓?”
  「屈驾作客」、「前去敝庄盘桓」,这话不是说要把武功门掌门人当作人质?况南强「砰」的一声,手掌重重击在茶几上,虎的站起身来,喝道:“盛世民,你说什么?”
  盛世民傲然道:“姓况的,你这是做什么?”
  况南强盛气的道:“你方才说什么?你再说一遍。”
  盛世民冷笑道:“盛某怎么说的,你没听清楚?”
  况南强道:“我要你再说一遍。”
  盛世民道:“我妹子对你们口说无凭,无法相信,所以盛某说的是折衷办法,请贵掌门人随咱们去敝庄作客,盘桓些日子……”
  丁老爷子沉声道:“盛老哥,咱们同是江湖人,古人说得好,花花轿子人抬人,你老哥居然说得出要敝掌门人去当人质,这话对敝门是极大的侮辱……”
  “哈哈。”盛世民大笑一声道:“丁老庄主活了一大把年纪,竟会如此曲解人质二字,当人质会是侮辱吗?古时候,贵为皇太子还要到诸候的小国里去当人质哩,难道贵掌门人比皇太子还要尊贵?去当人质,正是表示你们胸无愧怍,能够守信,怎能按得上侮辱二字?”
  “住口。”丁老爷子竖着浓眉,站起身道:“盛世民,你们如果不是藉口失镖,有意上门寻衅,那么咱们的谈话,就到此为止,老朽方才答应过你们,快则三月,迟则半载,如果找不到镖,武功门开设的武威镖局,自会照数赔偿,好了,诸位请吧。”说完,抬抬右手,作出送客之状。
  “你说得倒是稀松。”姬夫人也站了起来,她一张白皙的脸上,罩了一层寒霜,冷然道:“丁南屏,要我们走可以,你给我马上交出丁伯超,交出我托运的镖来,否则那有这么便宜,任你说三个月、半年,我就会相信吗?”
  坐在她下首的言凤姑,自从进入大厅,一直没有开过口,这时接着道:“不错,姬大姐已经说了,除非你们立时交出丁伯超和托运的镖,否则只好请邵掌门人跟咱们走一趟天南庄了。”
  “无量寿佛。”松阳子起身打了个稽首,缓缓说道:“贫道松阳子,和这位言女侠、常道兄,都是第三者,贫道是适逢其会,在丁老庄主庄上作客,本来这是托镖和运镖双方的事,不容贫道置喙,所以贫道一直不曾说话,如今双方各执一词,相争不下,说到后来,难免成为意气之争,因此贫道不揣冒昧,只好站起来跟双方作个调人……”
  丁少秋眼看师父站起来说话,心想:有师父出面,双方应该卖师父一个面子了。只听常清风没待师父说下去,就大笑一声道:“道兄不是丁老庄主巴巴的从白鹤峰搬来的帮手吗?白鹤门和武功门源出同门,自然要帮着武功门说话,道兄自称第三者,岂不自欺欺人,如何能充调人?”
  松阳子给他说得一怔,双目不由得朝常清风望去,说道:“常兄说得没错,白鹤门和武功门在三百年前,确出同源,但近百年来,早巳成为两个门派,贫道和丁老施主虽是方外论交,并无偏袒之意,今晚因眼看你们双方各持巳见,难免会各走极端,届时岂不伤了两家和气?贫道……”
  姬夫人冷笑道:“各走极端,难道我托保的镖,连总镖头都不知去向,武功门还想恃强不承认吗?”
  松阳子道:“丁老庄主并没有不承认……”
  姬夫人道:“他承认什么?一会说派人寻找,至今尚无眉目,一会又说最迟半年,如数赔偿,这些岂不全是敷衍的话,咱们今晚一走,明天只怕就找不到人了呢。道长难道没有看到,家兄说了句要他们掌门人到天南庄作客,他们就借题发挥,准备和咱们翻脸。
  就是当人质,这句话,也没说错,如果武威镖局这趟保的是官家银子,追究责任,武威镖局是武功门开设的,镖局的总镖头是丁南屏的大儿子,那么邵掌门人和丁南屏就难脱关系,这两个人势必要扣押起来,先就吃上官司,直到追出镖银为止,咱们还只请邵掌门去天南庄作客,这有什么不对?道长如果不是替他们助拳来的,这调人不作也罢。”
  她词锋犀利,说得松阳子一时竟哑口无言,不知如何反驳才好?这些话,实在逼人太甚,丁老爷子平日涵养再好,听了也无法忍受,仰天长笑一声道:“道兄不用和他们说了。”
  一面朝盛世民、姬夫人沉声道:“盛老哥、姬夫人,你们信得过丁某,半年之后再来,欠钱还债,自会照数赔偿。如果你们别有居心,以失镖作藉口,来丁家庄寻衅,丁某也不是怕事的人,你们要待如何,只要划下道来,武功门也绝不含糊。”
  盛世民深沉一笑道:“看来咱们今晚已经无法善了,那也好,江湖上本来就是强者为胜,咱们既然谈不拢,不妨在武技上一较胜负,咱们落败了,就依丁老庄主半年为期,届时找不到失镖,由武功门负责赔偿。如果咱们胜了,就依兄弟方才所说,请邵掌门人屈驾去天南庄一行,等半年之后,获得武功门赔偿为止,这样,不知二位认为公不公平?”
  丁老爷子早已气疯了心,闻言洪笑一声道:“盛老哥既然划下道来,咱们就是接不下,也非接不可了。”说到这里,抬头叫道:“丁乾。”只见一名庄丁急忙走了进来,垂手道道:“老爷子有何吩咐?”
  丁老爷子道:“你去叫柏长春他们进来。”
  丁乾答应一声,转身退下,不多一会,就从门外走进五个劲装汉子,朝上首抱抱拳道:“弟子柏长春、伍世贤、顾孟雄、全义兴、芮璜告进。”说完,站到左首下方。
  这五人自然是武功门的门下,年龄最大的已经四十出头,最小的也有三十岁,就因南天一雕盛世民来意不善,武功门不得不作防范,这五人就是从众弟子中挑选出来的,今天,武功门的弟子,少说也动员了三十个人,一起赶来丁家庄,听候差遣。
  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
  盛世民看了五人一眼,嘿然道:“丁老庄主,咱们如何比试?”
  丁老爷子道:“敝门忝为主人,自然悉凭盛老哥吩咐。”
  盛世民回头朝姬夫人道:“妹子,还是由你来调度吧。”
  姬夫人道:“武功门的弟子不是已经出场了吗?”说话之时,左手轻轻一抬,说道:“第一场,你们先上去一个,向他们讨教几手。”
  她左手这一抬,站在她身后的四名劲装汉子中,有人答应一声,走了出来。这人四十出头,脸色黄中透青,腰间插一支两尺多长的铁手,只要看他脸色和使的兵刃。就可以知道此人可能练的是旁门功夫。他走到大厅中间,抱抱拳道:“武功门那位下场赐教?”
  况南强道:“伍世贤,你去好了。”一面暗以「传音入密」说道:“问问他师承来历。”
  伍世贤朝三师叔略为颔首,就举步走出,抱抱拳道:“在下伍世贤,这位兄台如何称呼?”
  那汉子爱理不理的模样,冷冷说道:“咱们出场较艺,论的是武功高低,何用通姓道名?”
  伍世贤微微一笑,右手抬了抬,说道:“这位兄台请回吧,在下抱歉,武功门下,从不和无名之人交手。”
  那汉子听得一怔,怒形于色,沉声道:“我叫荀吉,可以了吧?”一手已从腰间撤出铁手,哼道:“你亮剑吧。”
  伍世贤看他目露凶芒,神情大是不善,故意抱抱拳道:“厅上不是动手之处,荀兄请到外面去吧。”荀吉没有作声,举步往厅外就走。
  伍世贤跟着走出,双方的人也一起跟了出来,在阶上站定。丁乾不待吩咐,已要庄丁在两边走廓的抱柱上,点起八盏气死风灯。伍世贤走到荀吉身前,相对站定,呛的一声撤出长剑,抱剑道:“荀兄赐教。”
  荀吉早就不耐,喝了声:“接招。”右手铁手扬处,轻轻一转,朝伍世贤当胸直送过来。
  铁手连柄长约二尺出头,四指并拢,拇指分开,自是专锁刀剑之用,不但五个指头都有尖锐的指甲,如被铁手戳上就等于被戳中五剑,尤其铁手掌沿,锋利如刀,也可作劈击之用。这是外门兵器中最厉害的一种,有的人还在铁手中装上飞针一类的细小暗器,更是令人防不胜防。
  荀吉铁手堪堪递出,伍世贤身形疾转,右手长剑一招「仙人指路」,剑势斜指,刺到对方左侧。荀吉带转铁手,朝他剑势封出,伍世贤右脚后退,绞腿转身,长剑随着拦腰扫出。两人这一动上手,荀吉铁手开阖,不但攻势迅猛,尤以锁击对手兵刃为主,伍世贤一手「武功剑法」,使得极为纯熟,但因对方专锁兵刃,心中不无顾忌,双方动起手,各展所长,全仗平日熟练的剑法,灵活运用,才能制敌先机,一旦心存顾忌,难免会有缚手缚脚之感。
  古人有一句话,所谓:棋高一着,缚手缚脚。那是说对方比你棋高一着,你才会缚手缚脚。如今伍世贤因对荀吉使的铁手,专门锁拿兵刃,而有了缚手缚脚之感,那不是说荀吉的武功就比他高了一着?事实上荀吉在铁手上的造诣,也确实高过伍世贤一着,这一情形,双方观战的人,很快都看出来了。
  荀吉铁手愈使愈快,劲风呼呼,记记都朝伍世贤长剑下手,伍世贤到了此时,已是穷于应付,攻少守多,只有闪动身形,藉以趋避对方锁拿之势。双方又打了十来个回合,陡听「挡」的一声金铁大响,荀吉铁手一下锁住了伍世贤的长剑。
  这原是电光石火般事,伍世贤根本连看也没看清楚,陡觉手上一沉,长剑已被对方铁手锁住,心头一急,急忙运劲朝上挑起。老实说,这不过是他本能的反应,长剑已被对方锁住,那能挑得起来?但说也奇怪,就在伍世贤剑尖朝上一挑之际,荀吉突觉虎口剧震,手腕骤然一麻,那里还握得住铁手?呼的一声,铁手竟被对方剑尖挑得脱手朝上飞起一丈来高。
  这下连伍世贤也大感意外,简直如有神功,不由怔得一怔。荀吉一张黄中透青的脸上登时胀得色若猪肝,急忙纵身掠起,伸手接住由空中落下的铁手,第一阵就落败,自然脸上无光,但当着双方的人,不好发作,只是重重哼了一声,悻悻退下。伍世贤到此时,才定过神来,反剑入鞘,拱拱手道:“荀兄承让了。”
  邵南山、丁老爷子、况南强自然都看得出来,伍世贤长剑被锁,绝无反败为胜,震飞对方铁手之力,各人心中都不禁暗暗称奇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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